开元廿九年三月廿五。
辽阳郡王李固率两百余辛氏私兵，并李晟、李守忠、许远三人轻装南下。
其余人等皆各司其职，稳定大战过后的北方草原。
当初自长安出发时，便是以部曲形式带了这些人，现在回长安依然如故。
代表有始有终，始终如一。
只是队伍中少了近百战死的老卒，而多了一个许令威。
他当日阻敌失败，又遇到柳城接连大战，差点没能与李固会合。
再加上自家擅作主张才整出来这么个结果，面上也是羞于见人，中途几次都想要寻短见。
他本是决心投效之人，谁知却弄巧成拙。
但李固阵营中，现在除了个没什么名份的桓靖远之外，都是领兵打仗的糙汉，让他们砍人行，可经营地方牧民保境却是屁用没有。
之前还不容易笼络来的王维、杜甫、李白等人统统被便宜老丈人给召回长安了，而高适这种全才还在南中履职，没合适理由的话，还真不方便让对方过来。
许远人才难得，还是要多给些机会。
于是南下长安干脆把他带上，然后给了个“燕山北道大将军幕府从事”这么个临时差遣，将其从剑南官员体系中直接薅了过来。
走卢龙道入河北道腹地，先于卢龙塞见了裴旻。
裴凌霜于日本为李固生了个女儿，
当了外祖的裴将军连着高兴了好几天，若不是职责所在，说不得就要渡海过去抱外孙女儿了。
李固的兴奋劲儿也不遑多让。
不知道是基因问题还是咋，他接连生下的都是儿子，就连阿倍内世子早些时候也整出来个带把的。
愣是整出来个四大天王。
还好十二争气。
不过对方过来的书信中却隐隐有些气馁。
许是觉得别人都生儿子能承继香火，而她自己却偏偏特殊。
其性格偏向男儿，成长经历也多是独当一面，可到了她为人母，却又走回了老观念。
李固猜测，定是裴宽没少从旁敲边鼓。
列侯拜相，封妻荫子。
广宁公主因夫婿战功升格为“长公主”，离正一品实封千五百户的“大长公主”也仅一步之遥。
而裴凌霜是其正儿八经纳的“贵妾”，如今也获封四品“北平郡君”。
到这个级别，妻或妾的鸿沟已经没有想象中的大，更多的是品秩的差异。
之前裴旻因为独生女去做妾的愤懑如今也是烟消云散了。
“泰山喜打猎，以后要多往孩儿那燕山北道走动走动才是。”
李固此话让对方神情微微一滞。
“草原多豺狼，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还是辽阳郡王替老夫多猎些野味，到时分些毛皮过来就是。”
“此次您护山南诸州有功，可仅赐财货，未免有些失了公道。”
裴旻面皮抽了抽。
这便宜女婿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
如今他反倒成了对方两个义兄的麾下。
这事儿闹得，老将军尊严何在？
被胡儿骑到了头上，换了谁估计也受不了这口气。
“唉~~朝廷防范士族甚严，我裴家树大招风，老夫也习惯了。”
裴旻此时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乘龙快婿：“反倒是你如今风头太盛，几成众矢之的，就算长安不少人为你周旋，可也非长久之计，汝当和光同尘才是。”
李固点点头。
岳丈剑技名扬天下，又是出身顶级名门，本应刚猛精进力求上游。
但如今观之却是深藏功与名，颇懂藏拙，于功名利禄也没那么苛求。
怪不得稳如老狗。
“孩儿知晓了。”
裴旻微笑颔首，最后不经意道：“玢儿已得我裴氏家传精髓，当替老夫多去你那里杀些豺狼虎豹回来。”
李固双眼微微一亮，微微点头应下。
又两日。
队伍经范阳而不入。
骠骑大将军反倒遣人于城下喝骂安史二将为幸进小人。
如今范阳节度使衙门初创，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再加上众汉儿将佐对胡人上官的天然不满，竟是无人出头。
直被骂了快半日，史思明才受不住气，跑到城头回嘴。
谁知其刚要张嘴，却见一点寒芒直扑面门。
城下骂人者竟用弩机射杀朝廷经制大将！
这还了得？
史思明召集本部人马就要出城杀人。
可亲兵却将扎入城头木梁的弩箭呈上。
只见其箭杆缚有布条。
上书：恩断义绝。
史思明嘴角冷笑不已，却也止了下去追杀的打算。
他气呼呼地回转衙门，只见安禄山在后堂正对着一本札册傻笑。
“大兄有何喜事？”
安禄山将手中文书递过：“崒干来得正好，将此内容看过便丢于火盆吧。”
什么事儿这么机密？
史思明小心接过。
只看了两眼便眉头皱了起来，接着便是嘴巴微张，内心惊讶不已。
“这全是给咱们的？！真的假的？！”
安禄山笑道：“三弟说过的话何时没有兑现？当然是真的！”
以前给支援李延宠的物资配合，此后全归范阳了。
前几日朝廷户部联合两府以及度支司也发来一份物资清单。
范阳节度使前期组建所需钱粮以及后面每年的军饷支出。
相当丰厚。
一起过来的还有李林甫的密信。
“怪不得人人都要当节度使！”
史思明感叹道：“咱这位置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几拨人上赶子送钱送粮送好处！”
“崒干！”
安禄山沉声道：“荣华富贵虽好，但可别忘了咱们当年的誓言！”
史思明将布条往案上一丢。
“可某些人心中怎么想的，咱们却不知道。”
安禄山拿起一看，脸上多了些许温情：“这是三弟在救我等性命！他骂得越狠做得越绝，咱们就越安全！好处才更多！”
史思明摇头叹息：“咱们这个小弟城府越来越深，我是看不透了。”
“当不忘初心才是！”
“不忘初心？”
史思明喃喃道。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先放到一边：“大兄，这么多钱粮物资送来，可不止能养六万兵啊！这剩下的........”
“还有嫌兵马多的？嫌甲刃不够犀利的？”
“可如此强兵咱们要对付谁？”
此言一出，安禄山也是神情肃然起来。
“总之先把兵招起来，还要多多操练，离六万人马成军还早呢！”
兄长明显的搪塞之言，让史思明心下暗叹。
如今尚可回避，可将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