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这一手堪称绝妙,从此整个北地无忧矣~~”
李适之轻吹茶汤,语气淡然。
“可代价却是每年朝廷岁入要多花一成!”
韦坚眉头紧皱,语带愤慨。
大唐对边地多行羁縻之策,图的就是一个“成本低”。
酋帅们直接被册封为都督、刺史,平日里就要求上贡些特产,也不用费心劳力派流官治理,连税都不用收,部落间的争斗朝廷也从来不管,只有在发生武装叛乱威胁到内地州郡之时,再临时发大兵剿灭。
战争花费就大半是亏的,掳掠来的人口牲畜什么的也就是意思意思。
但若是放任不管,让兵灾延烧到汉地,那损失可就无可估量。
这种做法也就是“两害取其轻”而已。
可如今燕山北道仿岭南例设“九管”与经略使,那意思就是要将其视为“半汉地”,设衙署、派流官、抚民生、安士庶。
以后刮白毛风冻死牲畜要管吧。
小部落之间攻伐要管吧。
甚至还要移风易俗,鼓励北地牧民读书考试,以沐王化。
之前燕山北道只管渤海、契丹、奚三蕃而已。
辽地虽阔,但是汉化已久。
不说这三家都是半农半牧,就是之前的高句丽那也是正儿八经以农立国的。
隋末战乱有大批汉儿逃往东北。
让这些地方参照岭南旧例当然是无可厚非。
但漠北之地向来是野性难驯,也根本没有稼轩伺农之人。
宝钱的投入还在其次,关键是接踵而至的行政管理成本。
一切从零开始的难度想象都让人头皮发麻。
但这些麻烦事本来也不关韦坚的事儿。
可由此引发的人事变动却是让太子集团有些始料未及的。
“杨国忠.....幸进小人尔!他懂什么漕运!胡乱指挥,到头来还不是要摊派到下面,徒增州县负担!这是掏空地方以邀圣人欢心!”
韦坚越说越生气,唾沫星子都要喷到李适之的脸上了。
“圣人没有把他安排到户部以插手两府联合皇家柜坊.......看来李林甫的地位还是难以撼动啊!”
这位当朝宰执看得还是更高屋建瓴一些。
“李相,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了!太子那边也要有个交代。”
韦坚沉声谏言。
在他看来,如今圣人怠政之势愈演愈烈,太子正是培养自身实力的好时机。
但李林甫早年押错宝,已与东宫一脉势同水火,绝对不会坐视此事发生。
李隆基越是往梨园跑的勤,这位当朝首相就越是弄权逼迫太子。
大有再造一个“玄武门三王案”的架势。
还好现在宫中没了“武惠妃”,做不到里应外合,要不然韦坚都准备铤而走险了。
李适之捻须沉吟片刻后,缓缓道:“还是要在边事上做文章.......如今北地已平,圣人的心头之患就剩吐蕃一地。”
响鼓不用重锤敲。
韦坚闻言知意。
“我们各家会支持皇甫那边尽快发动对吐蕃的攻势,若是能将石堡城夺回来,圣人必将龙颜大悦!李林甫的暗枪冷箭也对我们失了威胁。”
“莫要大意,一切以稳妥为上!”
李适之提醒道:“那盖嘉运军略不输李固,可丢了石堡城一地,半生功业全都化为尘土,皇甫那边也不要催促太急。”
韦坚郑重应下:“还请李相放心,某省得。”
李适之微微颔首,可目光还是盯在对方脸上没有移开。
“辽阳郡王那......真没有回中枢的打算?若他愿意,老夫这位置大可让出来!只要将李贼斗倒便好!”
“唉~~~”
韦坚仰天长叹,然后苦笑摇头。
“他与我虽为至交,但当年玄武门一事.......”
李固那次虽是被殃及池鱼,但却着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无论如何是不能跟太子尿到一个壶里的。
“前些日子我还去信问过,他说北地天高海阔,大有可为!”
韦坚无奈笑道:“这李二宁可吃冰窝雪,也不想回京城卷入这是非漩涡啊。”
李适之又叹道:“可能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其出身毕竟是.......带兵打仗倒是无伤大雅,可调理阴阳放牧万民却是难为,那就全力支持皇甫,让其尽快立下军功回返京城!”
听到对方话语中的急切,韦坚压低声音道:“章仇公身子真的不成了?我前日见到他时,感觉还是精神抖擞并无异常啊。”
“是在嶲州留下的病根。”
说完此话,李适之便闭口不言。
韦坚心下一动。
如此隐秘之事,对方怎能知晓的?
就连李固都没跟他提过。
若此事为真,己方提前布局,将人补上章仇兼琼空出的位置。
那李林甫即使身为首相,也是独木难支。
许是觉得隐瞒政治盟友有些不妥,李适之又开口道:“皇甫回京之后,剑南节度就要动一动了,子全你心中有数便好。”
韦坚这才恍然。
原来是鲜于仲通。
此子过去这几年蹿升的极快。
其先是走的王昱的门路,后来又搭上李固跟章仇兼琼。
几位嶲州大战的亲历者虽未继续在一起共事,可说不得还存在着某种默契。
怪不得其知晓些李固都不知道的隐秘消息。
此人知道章仇兼琼在位不了多久,这就要改换门庭了?
不。
按照这位剑南使君以往的做派,绝对还是多头下注。
现在红到发紫的杨国忠可也是出自章仇兼琼的举荐。
按照李隆基现在的尿性,这位准贵妃的族兄可也是宰执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说不得这消息,已被鲜于仲通卖了两家。
想到此处,韦坚沉声道:“吐蕃战事宜早不宜迟,必须尽快发动!”
李适之怔了怔,但还是缓缓点头。
“为保万全,子全你还是用秘密渠道去问下朔方那边的意见,如果有其从旁协助,此战才保万全!”
王忠嗣长于宫中,早年与各位亲王相交莫逆。
但随着其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却是并未表露出明显的政治倾向。
不管从哪方面看过去,都像是个纯粹的“纯臣帝党”。
当如今对太子一党来说,任何能够借助的力量都要拉拢,更何况事关相位,由不得有半分犹豫。
韦坚皱眉沉声道:“我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