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后,小院里的丹香由淡转浓,又由浓转醇,最终沉淀为一种厚重而温润的气息,仿佛历经岁月沉淀的琥珀。
炉火渐熄,韩尘缓缓收功,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一炉金创丹的炼制,比之前的凝血丹艰难了数倍不止。
辛歌早已按捺不住,待丹炉温度稍降,便迫不及待地揭开炉盖。
炉底静静地躺着七颗龙眼大小、通体呈暗金色的丹药,表面光滑,隐有光华流转,药香扑鼻。
然而,辛歌仔细看去,脸上兴奋的表情却僵了僵——七颗丹药中,仅有一颗表面缠绕着两道浅浅的、断续的丹纹,其余六颗虽品相上佳,却终究只是普通的上品丹药。
“这……”
辛歌挠了挠头,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只有一颗有丹纹?韩师弟,是不是火候哪里没掌握好?”
韩尘的目光扫过丹炉,眉头微蹙。
他抬手摄起那颗带丹纹的金创丹,又拿起一颗无纹的,同时置于掌心,闭目细细感知。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不是火候的问题。”
韩尘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思索,“是火焰本身的层次不够。”
“火焰层次?”辛歌一愣。
韩尘点头,将两颗丹药递还给辛歌:“你仔细感受,这颗带丹纹的,药力内敛,浑然一体,其中杂质几乎微不可察。而这颗无纹的,虽然药力充沛,但其内部结构仍有些微松散,药力融合尚有一丝滞涩。”
他顿了顿,望向那尊古朴丹炉,继续道:“寻常柴火、炭火,乃至我们用灵力催发的凡火,温度虽高,却缺乏灵性与‘炼化’之力。低阶丹药尚可,但到了中高阶丹药,药材本身蕴含的灵力更加庞大精纯,需要更高层次的火焰才能将其彻底淬炼、完美融合。”
韩尘的识海中,轮回珠正散发着温润清辉,将方才炼制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能量变化都清晰地映现出来,并给出了简洁的提示:凡火极限,中阶丹药难出极品。需寻真火、地火、或更高阶灵火。
“真火?”
辛歌倒吸一口凉气,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听说只有某些天地奇绝之地,或是修为通天的火系大能体内才能孕育!咱们上哪儿找去?”
韩尘没有立即回答。
他收好丹药,清洗丹炉,动作不疾不徐,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真火吗?看来,是时候外出一趟了。
……
韩尘不知道的是,他炼丹的进展与困惑,早已通过某些渠道,隐约传到了李长老耳中。
而李长老赠出那张《九转凝元丹》残方,其深意远超表面。
丹堂深处,李长老静室。
香炉中青烟袅袅,李长老负手立于窗前,目光仿佛穿透墙壁,落在了远处精英一区的小院方向。
他手中摩挲着一枚古朴玉简,正是《九转凝元丹》方子的拓本。
“天赋异禀,气运加身……”
李长老低声自语,眼中既有赞叹,也有一丝复杂的期待。
他卡在武圣巅峰,已逾三百年。
寿元虽仍绵长,但境界的停滞如同无形的枷锁,时刻煎熬着他的道心。
突破武尊,不仅意味着实力天翻地覆,更意味着真正踏入大陆强者之林,延寿千载。而《九转凝元丹》,正是能大幅增加突破成功率的传说丹药。
然而,炼制此丹,难如登天。
首先需完整丹方——他手中的只是残卷,缺了最关键的两味主药和最后的三转凝丹法。
其次,需至少一种真火作为丹火核心,否则根本无法炼化那几种堪称天材地宝的主药。
完整丹方或许在某个上古遗迹中还有希望寻到,但真火……整个皇家学院,唯有一人拥有——从帝都而来、背景深不可测的紫袍长老,火云帝尊。
可那样的人物,岂会为了他一个蓝袍长老的请求而耗费本源真火?更何况他连完整丹方都没有。
希望渺茫,几近于无。
直到韩尘的出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缕微光。
李长老在得知韩尘竟能以凡火炼制出带丹纹的极品丹药时,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此子身上,似乎有一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特质。
“在他身上……赌一把吧。”
李长老将玉简收回袖中,眼神重新变得深邃平静,“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老夫都等得起。有这一线希望,总好过在绝望中耗尽寿元。”
送出残方,既是投资,也是一粒种子。
若韩尘真能如他猜想的那般,气运逆天,或许未来某一天,真能补齐丹方,寻得真火,炼出那传说中的丹药。
届时,凭着今日赠方之情,讨要一颗丹药,想必不会太难。
这是李长老沉寂数百年心湖中,投下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虽微,却可能通向一个他渴望已久的未来。
……
小院内,韩尘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辛歌。
“真火?”
辛歌正在兴致勃勃地分装金创丹,准备明日去坊市大赚一笔,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胖脸上满是错愕,“韩师弟,你要去找真火?那东西……太危险了吧?听说真火所在,皆是绝地啊!”
“修行之路,何处不险?”
韩尘语气平静,“炼制高阶丹药需要,我便去寻。况且,我的剑道修炼,也需历经磨砺。”
辛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知道韩尘主意已定,自己劝不住。
这位师弟看着平和,实则心志坚毅如铁,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更改。
“财神”要暂时离开,辛歌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看到无数积分长着翅膀飞走了,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他哭丧着脸:“韩师弟,那你……早点回来啊!咱们的发财大业,可不能没有你坐镇!你放心,摊子我帮你看着,丹药我帮你卖,积分一分不会少你的!”
韩尘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正色叮嘱道:“我不在时,你在丹堂多用些心。李长老既对你有期许,你便抓住机会,多学多看,早日成为一名真正的炼丹师,而非仅仅依赖我。”
辛歌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师弟放心,我一定努力!等你带着真火回来,咱们炼它个惊天动地的神丹!”
告别辛歌,韩尘径直前往精英区域的任务大殿。
殿内人声鼎沸,巨大的玉璧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任务信息。他目光如电,迅速搜寻。
“赤焰山,猎杀三阶妖兽‘赤焰蟒’,获取其兽核……奖励积分两千。”韩尘目光定格在这个任务上。
赤焰山,正是灵墟大陆有名的火山地带,山下有赤焰熔浆奔腾不息,是传闻中最有可能孕育出火系灵物乃至地火真火的地方之一。
“就是这里了。”
韩尘接下任务玉牌,心中已定下目标。
离开任务大殿,他又去了一趟学院坊市,购买了大量抵御高温的符箓、寒玉制成的容器、补充灵力的丹药,以及一些探索火山地形可能用到的特殊工具。
准备妥当后,他不再耽搁,径直朝着学院大门而去。
……
韩尘不知道的是,从他踏出学院大门的那一刻起,数道隐晦的目光,便已悄然锁定了他。
学院大门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个扛着冰糖葫芦草靶、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看似憨厚地叫卖着,眼神却锐利如鹰。
当韩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退到角落,取出一枚通讯符,压低声音:“令狐师伯,那小子终于出门了,往东城门方向。”
不远处,一个穿着皇家学院精英弟子服饰、面容阴鸷的青年,正与旁人谈笑,眼角余光瞥见韩尘,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悄悄脱离人群,如同鬼魅般跟了上去。
另一边,一个摆摊售卖兽肉干、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眼中凶光一闪,同样摸出了通讯符,声音沙哑:“院长,猎物下山了,独自一人,朝东去了。”
更暗处,还有数道身影隐匿在阴影或人群中,目光死死盯着韩尘的背影,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杀机。
“韩尘……都是因为你!害我凌云学院声名扫地,沦为三类学院之耻!此仇不报,我凌云学院何以立足?!”
一道压抑着极致愤怒的神念波动,在暗中传递。
韩尘似无所觉,步履轻快,心情颇佳地穿过繁华的街道,直奔东城门。
阳光洒在他白衫上,映出挺拔的背影。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翘起,一抹冷意掠过眼底。
“哦?有意思……跟屁虫还真不少。”
他心中冷笑,神识虽未全力展开,但那几道锁定自己的目光中蕴含的恶意与窥探,如何能瞒过修炼“噬魂诀”后敏锐无比的灵觉?
“也罢,正好试试新悟的剑招。”
韩尘脚步未停,坦然走出城门。城外旷野,清风拂面。
他袍袖一拂,一柄长剑凭空出现,悬浮于身前。韩尘纵身一跃,踏上剑身。
“起!”
剑光乍亮,载着他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冲天而起,没入云层之中。
他没有全力催动飞剑,反而有意放慢了速度,保持在普通武王御剑飞行的水准。
一边飞行,他一边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上品灵石,握在掌心,缓缓吸收其中精纯的灵力,补充消耗。
灵石他有的是,百万奖赏恐怕要去拍卖会那种地方,才能在短时间内花费完。
此刻正好用来钓鱼——他倒要看看,这些藏在暗处的“尾巴”,究竟意欲何为,又是何方神圣。
云海之上,白衫少年御剑而行,神色从容。身后看似平静的云层与下方广袤的山林间,杀机已如蛛网般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