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之路,始于足下,也始于无尽的谨慎与跋涉。离开了朱仙镇那片熟悉的区域,苏晏晏三人真正踏入了前途未卜的逃亡之旅。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凭借苏十三对方向和地形的本能判断,穿行于乡野小道、山林河谷之间。
时值初春,寒气未退,道路泥泞不堪。融化的雪水与泥土混合,每走一步都颇为费力。璎珞年纪小,体力最弱,大部分时间都由苏十三背负。苏晏晏则紧跟其后,负责留意后方动静和照顾璎珞。
食物是首要问题。带来的干粮有限,必须精打细算。晌午时分,三人寻了一处避风的山岩后休息。苏晏晏拿出冰冷的炊饼,分给苏十三和璎珞。
这 “炊饼” 是北方面食,实则是一种蒸熟的、无馅的馒头,口感扎实,耐储存,但放冷了之后,又干又硬,难以下咽。璎珞小口地啃着,吃得有些艰难。
苏晏晏看着心疼,将炊饼掰成小块,放在带来的小陶碗里,又倒入些随身携带的、已经冰冷的开水,试图将其泡软些。
“这样会好咽一点。”她将泡得微软的炊饼递给璎珞。
璎珞乖巧地接过,小口吃着,虽然依旧没什么滋味,但至少不那么噎人了。
苏十三沉默地吃着坚硬的炊饼,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吃得很快,仿佛只是为了补充体力,味同嚼蜡。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何时能到黄河渡口?”苏晏晏低声问道。黄河是南下必经的天堑,过了河,才算真正离开了汴京的核心辐射区域。
“照目前绕路的走法,至少还需四五日。”苏十三估算了一下,“关键是渡口盘查严密,我们需要路引。”
路引!苏晏晏心中一沉。这是他们最大的难题。他们三人,一个是逃亡的官宦之女,一个是失忆的神秘男子,还有一个是被追杀的皇室郡主,哪里来的合法路引?没有路引,别说渡河,连沿途的城镇都难以进入,一旦被盘查,立刻就会暴露。
“能否……绕开渡口,寻个偏僻处过河?”苏晏晏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苏十三摇了摇头:“黄河水阔浪急,非渡船不可。偏僻处或有渔民小船,但风险更大,且同样需要打点,容易留下痕迹。”
难道要被这路引困死在河北?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连懵懂的璎珞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不安地看着两人。
就在这时,远处官道方向,隐约传来了车马和嘈杂的人声,似乎有一支队伍正在经过。
苏十三立刻示意噤声,带着两人隐入更深的灌木丛中。
透过枝叶缝隙,可以看到那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骡马车辆众多,护卫随行,旗号上绣着一个“周”字。商队正沿着官道向南行进,速度不快。
“是商队。”苏十三低声道,“或许……有机会。”
“你的意思是……混进去?”苏晏晏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商队人员混杂,流动性大,是隐藏身份、借助其力量南下的绝佳掩护。
苏十三点了点头:“商队需要路引,但只核查头领和主要货物。混在杂役、眷属之中,或有可乘之机。而且商队走官道,速度比我们快,也能省去许多绕路的麻烦。”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一旦被商队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我们如何能混进去?又怎么取得他们的信任?”苏晏晏担忧道。
苏十三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商队,沉吟道:“打听一下这支商队的底细,看看他们在前方何处落脚。我们需要一个契机……”
接下来的两日,三人一边继续艰难前行,一边留意着那支“周”字商队的动向。通过向路边茶棚的伙计和田间劳作的老农小心打听,他们得知这支商队来自河北西路,主营绸缎布匹,信誉尚可,此番是南下苏杭贩货。商队预计会在前方几十里外的“安平驿”进行休整和补给。
安平驿,成了一个关键的地点。
“安平驿是官驿,盘查更严,但也是商队补充人手的地方。”苏十三分析道,“一些临时雇用的杂役、厨娘,往往会在那里招募。”
苏晏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我们假装去应募?”
“嗯。”苏十三看向苏晏晏,“你的手艺,或许是个机会。商队长途跋涉,对吃食必然看重。”
这又是一步险棋。主动靠近人多眼杂的驿站和商队,无异于火中取栗。但除此之外,他们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渡过黄河天堑。
“好!”苏晏晏咬了咬牙,“我们就去安平驿试试!”
为了增加成功率,苏晏晏利用沿途采集到的一些野菜和仅剩的一点腊肉,精心准备了几样看似简单、却滋味十足的小菜,作为“投名状”。
目标既定,三人调整方向,朝着安平驿的方向加快脚步。希望与危险,同时在那座前方的驿站等待着他们。冰冷的炊饼依旧是他们果腹的主要食物,但心中那份对前路的茫然,似乎被一个具体而危险的目标所取代。
能否混入商队,拿到南下的“通行证”,就看安平驿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