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还停在穿衣镜的边缘,掌心那道渗血的伤口已经凝成三颗乳白颗粒。左眼的热度没有退,反而顺着颧骨往耳后蔓延,银环贴着皮肤发烫,像是被谁从背后点燃了引信。
我低头看腕表。
时间定格在凌晨四点十七分,秒针不动。可表盘中央浮出一圈细密刻度,正中间嵌着一个猩红数字——“12”。不是投影,也不是幻觉。我用指腹去蹭,玻璃表面光滑如常,数字却纹丝未动。
我抬起相机对准表盘。
取景框自动偏转,锁定了身后的镜子。镜头里,我的倒影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扬。她没照我的动作抬手,也没举起相机。她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数着那个数字。
我猛地转身。
镜面映出空荡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
茶几上的底片还在地上,七岁那年的全家福。女人的脸被划花了,但我认得出那是林晚。她抱着我,我们穿着同款红裙,像一对复制出来的母女。
我把底片塞进风衣内袋,手指碰到硬物。
是信封的一角。
我没印象自己带过这东西。它卡在胶带空袋的夹层里,边角磨损严重,像是被人反复抽插过无数次。我把它抽出来,封口没封,也没有字迹。
打开。
六张身份证整齐排列。
第一张,七岁,小学报名照,背景是档案馆门口的铁门;第二张,十二岁,校服领子歪着,眼神有点飘;第三张,十八岁,刚拿到摄影师资格证那天拍的……一直排到三十二岁,每一张都真实得能查到编号,姓名栏全是“林镜心”。
但所有照片里的我,双眼都在泛酒红。
就像现在镜子里的那个我。
我摸出自己钱包里的身份证。照片一样,衣服一样,连刘海翘的角度都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张证件上的我,眼睛是正常的。
我抬头看向穿衣镜。
镜中的我,左眼正缓缓染开一抹暗红,像墨汁滴进清水,一点一点浸透瞳孔。
我后退半步,背撞上墙。
腕表突然震了一下。
红字从“12”跳成“11”。
同一瞬间,左眼刺痛,镜面泛起微光,仿佛回应着什么。
这不是计时。这是倒数。
某种程序启动了,而我已经进入流程。
我蹲下身,在茶几抽屉里翻找。日记本还在,可翻开第一页,字迹全变了。原本记录704室调查过程的笔迹,现在写的是:“第七号容器今日完成第三次融合测试,反应良好。”再往后翻,全是实验报告格式,签名栏却写着我的名字。
相册也被动过。我和林昭在警局门口合影的那张,他的脸模糊了,像是被高温烤化了一样。其他照片里的人,要么缺失五官,要么姿势扭曲得不像活人。
只有镜子始终清晰。
我走回穿衣镜前,用力拉开侧边柜门。木板积满灰尘,最里面夹层松动。我用结晶碎片撬开缝隙,确认里面再没有别的东西。
身份证就来自这里。
是谁放的?什么时候?
我盯着镜中自己。她也盯着我,眼神不像伪装,也不像陷阱。她知道我会找到这些证物,甚至期待我找到。
我抓起茶几角落一块碎石,棱角锋利,能当武器用。
然后举起石头,砸向镜面。
玻璃没碎。
撞击的瞬间,镜面像水一样荡开涟漪,波纹扩散到整个框架。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来,五指紧扣住我持石的手腕。
冰冷。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投影。我能感觉到她的力道,指甲掐进我的皮肉,血管突突跳动的位置被精准压住。
我咬牙没松手,借着反作用力往后一拽,同时抡起相机猛击镜框边缘。
“咔嚓”一声,木裂开一道缝。
那只手顿了一下。
我趁机抽回手臂,踉跄后退,靠在墙角喘气。手腕上留下五道深红指印,正在渗血。
镜面裂缝缓缓闭合,如同呼吸般自然。
裂痕消失的刹那,一个身影完整浮现。
林晚站在镜中,穿酒红色丝绒裙,发间珍珠发卡闪着冷光。她不像上次只是虚影或轮廓,这次她有质感,有阴影,裙摆随着不存在的风吹动。
她笑了。
“乖孩子,别怕疼。”声音直接钻进耳朵,不靠空气传播,“镜渊只认真正的容器。”
我握紧相机,指节发白。
她没动,只是静静看着我,目光落在我流血的手腕、泛红的左眼、还有风衣内袋露出一角的信封。
“你以为你在查真相?”她轻声说,“你只是在按顺序打开自己的棺材。”
腕表又震了一下。
红字还是“11”,但周围多了一圈细小的血线,像是从玻璃内部渗出来的。
我盯着她,“谁把我放进这个程序的?”
她歪头,像听到了有趣的问题。
“是你自己走进来的。”她说,“每一次重启,都是你亲手按下开始键。”
“我不信。”
“那你看看口袋里的信封。”她微笑,“它为什么会在那里?你记得自己放进去了吗?”
我僵住。
确实不记得。
我甚至不确定刚才掏信封的动作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也许我只是‘发现’它已经在那儿。
林晚抬起手,指尖轻轻贴上镜面内侧。
“十二小时后,镜渊会吞掉最后一个不稳定变量。”她说,“是你,还是她,取决于你能不能接受——你从来都不是原版。”
我没有回答。
她也不等答案。
镜面开始泛光,一层层推进,像潮水上涨。我知道她在准备下一次攻击,也许是更进一步的实体化,也许是要把我拉进去。
我不能留在这里。
但门外未必安全。
我慢慢挪向房门,每一步都盯着镜子。林晚仍站在原地,没有追击,也没有消失。她只是看着我,嘴角保持着那种近乎慈爱的弧度。
手搭上门把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穿衣镜恢复如初,映出我独自站在屋内的样子。
可就在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她说:
“你忘了吗?上次你也这样走出去——然后杀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