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塔似的两个黑壮汉子,一左一右小心护着门外慢吞吞走进来的女孩,边走还边提醒揉眼睛的女孩注意脚下。
“慢点慢点,这地都没有铺绒毯,还有门槛,小心绊着了。”
女孩身形颇高,至少也有七尺。
这与昭朝女子的娇小玲珑颇为不同,按理该会给人粗笨之感。
但一眼望去,只觉其肤欺霜雪、色夺奇花,纤秾合度、身姿翩然,行止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之美。
那张秾丽美艳的白玉小脸上,还带着未睡醒的困倦,小巧鼻头微翘,正有点不满地皱着。
她如墨长发垂落身后,显然是刚醒没多久,还没梳洗,就出门来找哥哥们。
正是流言中的主人公,八万春岛岛主之女,徐照乘,小名珠珠。
徐珠珠半眯着眼,摇摇晃晃往前走。
这是知道有两个哥哥在身边,再怎么也不能让她摔了,才敢走着路还打瞌睡。
坐到椅子上,她还在揉眼睛,想让自己精神点。
“做了个好长的梦,醒来就睡不着了。”
两个哥哥齐齐惊呼,一个问梦的内容,一个招呼岛上带来的仆人快去煮压惊茶。
“记不清了,反正梦里就是喘不上来气,憋得慌。”
珠珠在家人面前素来娇气,听到三哥煮茶,立刻跟了一句。
“要加家里带来的桂花酱!”
“好好好,让他们加。”
徐百溪庆幸自己出发前特意多带了三十箱家乡特产。
本来是想着给阔别家乡已久的姑母徐皇后的。
结果到了京城,才发现这里的人吃点甜的都抠抠搜搜,半点不如他们八万春岛大气。
他便很有先见之明地将献给姑母的礼单留了一半,用来投喂妹妹。
看,这不就用上了!
徐百川则觉得京城这地方就是不行。
“他们这空气也太过湿冷了,不如咱们岛上四季如春,一定是这个缘故,才会做噩梦。”
他长叹一口气,看着自己花一样的妹妹开始犯愁。
要不是因为徐家女生来就有必须嫁人、还得嫁谢家人的理由,他现在就想把妹妹打包带回家去。
全家上下宠了十八年,心肝肉一样护着的小姑娘,送到这破京城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定亲的男人看起来也不是个东西。
唉!
珠珠听到大哥的长吁短叹,终于想起刚刚在院子外听见的动静,第二次发问。
“你们刚刚在闹什么呢?我隔着一个院子都听到动静了。”
徐家兄弟面色一僵。
糟糕,忘记宝贝妹妹生来就耳聪目明,听力惊人了。
徐百川有些支吾,不知道该怎么加工那些流言,才能不伤妹妹心的同时,又不对妹妹撒谎。
他兄弟反应快一些,卡了一下就想起了今早送来的帖子,顿时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谢家那个昌慧公主下了帖子,邀你参加探春宴,说是京城世家的公子小姐,还有皇家年轻一辈都会出席。”
珠珠哦了一声,趴在茶桌上,随口问自家哥哥。
“是谢汝成那个嫁给沈探花的小姑姑吗?”
“就是她,珠珠记性就是好!”
“那谢汝成也要去吗?”
珠珠到昭朝京城这么久,还没见过自己这个一出生就定下的未婚夫,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这……应该会去。”
徐百溪憋着气回答妹妹的问题。
珠珠看着他和大哥一下子沉下来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但稍微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刚刚哥哥大声喝骂的就是她这个未婚夫。
半个月不肯上门,连封信都不肯递来,对方态度其实挺明白的。
“流言蜚语都是半真半假,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与其在家里猜,不如找那谢汝成当面问个明白嘛。”
珠珠都没见过谢汝成,对他自然也没什么感情。
在她看来,要是对方真想悔婚,就抽他一顿鞭子,然后换个人嫁。
也不是什么大事。
完全不值得哥哥们大动肝火啦。
本来还在生气的徐家兄弟,见妹妹半点不受影响,理智也慢慢回来了。
人在屋檐下,身在昭朝中,确实不好听风就是雨。
他们刚到京城时,进宫拜见姑母徐皇后,对方也没有说过悔婚之事。
就像珠珠说的,还是得问个明白才行。
兄妹三人正说话间,压惊茶煮好端了上来。
天大地大,珠珠的身体最大。
两个哥哥又忙着给妹妹端茶递汤,还准备了几份刚从宣平坊买回来的蜜饯。
又得招呼着下人们赶紧上早膳,别饿着妹妹。
“今天要吃皛饭(注)和鱼生!”
人在异乡,又做了噩梦,当然要吃点家乡口味来安抚一下自己。
徐家兄弟大声应了,心疼妹妹的徐百溪甚至挽起袖子,打算亲自下厨给妹妹准备鱼生。
“文婆的刀虽然不错,但还是不如三哥片鱼片得好,珠珠最喜欢我做的这道菜了,对吧?”
珠珠笑眯眯点头,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哥哥身上丢。
“那是,三哥切的鱼片薄如蝶翼,轻可吹起,细刺断开却又不破肌理,简直就是刀神!”
“我再没见过比三哥刀工更好的男子啦。”
徐百川一听,有些不乐意了。
他也挽着袖子准备一起去厨房。
“皛饭我也会做啊!我一起去。”
珠珠也不偏心,开始大夸特夸大哥调味的本事,真是比肩天下第一大厨,天赋之强令人震惊。
一下子就把两个哥哥哄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地抢了厨娘的活,在厨房挥汗如雨,迅速整治出了一桌家乡风味早餐。
鱼生所用鲜鱼,是凌晨刚从河岸边运来的,端上桌时依然色亮肉鲜。
徐百溪的刀工确实厉害。
绕着圆形瓷盘外圈摆放的每片鱼生,都是晶莹剔透,可透过鱼肉纹理,清楚看到底下的瓷碟纹路。
瓷盘中央,则是切成细丝的洋葱、酸姜、头菜丁、荞头、蒜片等,上面浇了糖盐、酱油等佐味去腥的调料,看起来就让人口齿生津。
两个哥哥一个帮忙捞鱼生,一个帮忙装皛饭,美滋滋地看珠珠启唇用饭,就等着妹妹赏脸给评价。
“唔,好吃!”
“有阿娘的味道诶。”
徐家兄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两人笑着给妹妹夹菜,兄妹三人其乐融融。
岁和别院又和往日一般,充斥着热闹和欢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