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父兄,珠珠和谢不疑并未多留,当日就回了芽庄城。
早在拿下林邑当日,就已经贴了招贤榜,打算计口授田。
至于人均授田数量,永业田的设立和买卖,百姓如何回迁,每一条都得反复考察、详细计议。
有了阿牛阿雀的例子在,不少观望情况的本地百姓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登记,果然先得了安家银,又被分配了住处。
如今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在城主府前排队,珠珠要忙的事也就更多了。
忙忙碌碌了几日,他们此前预计的昭朝反扑终于来了。
珠珠接到斥候传来的消息,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果然来了。这反应也太慢了些。”
谢不疑在书桌前继续写均田的规矩,并没有过来看信。
但他有读心之能,即使不看信,珠珠所思所想他也听到了。
夫妻重聚以来,他依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珠珠也舍不得他吃心音灌耳的苦楚,这些日子便女主外、男主内地忙活。
谢不疑给妻子当幕后军师,当得也甘之如饴,自得其乐。
“竟然是谢汝成带队来追,看来谢极上次刺杀不成,让我们这位陛下对他失了信任。”
谢不疑把最后一条规矩写完,挽着袖子把笔墨摆正,才起身走向珠珠。
“谢汝成虽然志大才疏,但他的副将寇淮山是寇家人,该是有些真本事,珠珠务必要小心。”
珠珠放下书信,去拉夫君的手,对有昭朝第一将门之称的寇家,兴趣比谢汝成大多了。
“寇家我听说过,但在京城好像没见过他家人?”
按照和帝那小心眼的德性,这种武将怎么可能不留人质在京城?
是寇家对皇室的忠心让谢老头突破了自己的劣根性,还是他们有什么必不会背叛的把柄在谢老头手上啊?
谢不疑与妻子十指紧扣,两人习惯成自然地依偎在一处说话。
“他们家也和八万春一样,有遗毒在身。”
哇哦。
珠珠意味深长地露出一抹笑。
谢不疑就算不读心,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连忙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家是男子遗传蛊毒,每月需谢家人赐血解毒,和你们家女子的解毒方式不同的。”
“而且他家因为蛊毒,男子五感极敏锐、个个都是学武的天才,出了不少武将。”
但有谢家血这条链子拴着,昭朝历代皇帝都完全不担心他们背叛。
珠珠略有些失望地接受了这个解释,转念一想,忍不住羡慕起了谢家。
“你家祖宗真是挑了个好老婆,怎么就命这么好,娶了善言公主嘞。”
这都不是妻贤富三代了,这是一个好老婆管了世世代代子孙。
光是凭着这能解百毒、避蛊虫的二圣血脉,好处就说不完、用不尽。
看看,在外有她们八万春用金银宝贝供了昭朝三百年,在内还有寇氏一门死心塌地为他们出生入死。
真是躺着享福的好命啊。
谢不疑也认同这份血脉的好处,但同时必须指出一点。
“我的命也不差啊,这不是娶了八万春的珠珠小公主吗?也是躺着享福的好命。”
珠珠被他一哄,笑眯了眼。
“唔,那倒也是。”
……
谢汝成自从选婿宴被太医判定肾阳亏空,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能重新站起来。
但左脚却就此跛了,一旦走快就一瘸一拐。
哪怕是范老太爷,也看不出病因,只好说他是忧思焦虑过甚,导致的气机不畅、足膝不利。
那老头还拿了叛朝的恭王谢不疑做例子,说当初他畏人之症,也是因为忧思之故。
简直就是放屁。
谢汝成药喝了一堆,跛足的毛病半点没好,气得把太医院的人全赶出了府。
接下来日日以酒浇愁,醉生梦死了不知多少天。
直到和帝因为徐家二女出逃一事惊怒不已,让人把他抬进太极殿,一瓢水泼醒才重回人间。
直到人到南越,他眼前都还不时浮现和帝那铁青又狰狞的脸。
“把徐家女给我抓回来,她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们谢家的后宫中!”
谢汝成其实很能理解父皇的愤怒。
国师预言是一回事,男子的尊严更是不容冒犯。
谁家能够接受自己的妻子,和人私奔逃走,反手联合着娘家来挖婆家墙角?
更别说她还是应该要母仪天下、为一国女子表率的皇后!
平日里装得再怎么温良恭淑,徐如英骨子里也脱不开八万春这种野蛮之地养出来的狂恣。
番女就是番女!
谢汝成半是愤怒,半是庆幸,觉得自己当初对徐照乘的嫌弃便是先见之明。
看看,如今果然证明了徐家女有多么不安分吧。
但人还是要追回去的。
哪怕是带回去用铁链子捆在冷宫里,为了这昭朝上下万万百姓,她们也该心甘情愿受着。
正在谢汝成对着船舷外江水心潮澎湃之时,寇淮山忍不住再次提高了声音。
“殿下,您有在听属下说话吗?”
谢汝成跟着流水越飘越远的思绪被他突兀打断,伸手揉了揉自己总是隐隐作痛的左腿。
“你又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东西?我不是已经按照你要求的没坐马车,尽快赶路了吗?”
寇淮山被他哽了一下,忍耐地闭了闭眼,权当没听出他的轻蔑和埋怨。
“王家人愿意派一万本地水兵襄助殿下,他们都是长年在这片水域的本地兵卒,属下打算让他们为先锋,不知殿下意见如何?”
谢汝成也是读过兵书、上朝听过朝政的人,听到这话立刻皱了眉头。
“那王家人不过是地方一豪族,怎么竟有这么多兵马?”
“南越刺史于兼都在做些什么,怎么竟从未向朝廷报过此事?”
难怪谢不疑当初在朝堂上一再上疏,要求彻查南方豪强纵横、蓄养私兵一事。
谢不疑固然不是个东西,但这事他还真没说错。
寇淮山初闻此事也是心惊,但事有轻重缓急。
他们此次南下,为的是徐家女出逃、八万春入侵南方之事,王家私兵不在他此行目标内。
“殿下,王家再如何也是我昭朝内政,那八万春连下我高棉、扶南、林邑三地,这可是外族入侵,孰轻孰重殿下心中自该有数。”
“王家哪来的人手姑且不论,至少此事他们与我军目标一致,都是把徐家人打出昭朝土地!还请殿下以山河为重,暂且放过这些小节。”
谢汝成听了这话,也是无奈,只能同意了。
都怪徐家人,竟让他堂堂康王要与这商户人家做妥协。
这笔账,他姑且记在那该死的徐照乘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