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陈留县。
这个偏远的小县城,因为出了一位“诗仙捕神”陈十三,早已名动天下。
郊外,一处不为世人所知的幽静山谷。
谷内四季如春,竹林掩映着几间古朴的茅屋,与世隔绝。
这里,便是人皇一脉“守墓人”的隐居之地。
他们,便是人皇一脉的守墓人。
一群早已被世人遗忘,却默默守护了这片土地数千年的,真正的守护者。
此刻,竹林深处最大的一间茅屋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几位气息渊深,看似寻常农夫、老妪的守墓人,正围坐在一张石桌旁。
“绝天大阵的裂痕,已经无法自行愈合。京城方向传来的那股‘神境’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已从根源上动摇了人皇陛下留下的法则。”
一位面容枯槁,身穿麻衣的老者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他乃守墓人中的刑罚长老,司掌戒律,人称石长老。。
“根据祖训,任何触及‘神境’、试图以超凡之力干涉人道的存在,都应被视为‘异端’,必须在第一时间予以抹除!否则,一旦绝天大阵彻底崩塌,域外神魔降临,人间将化为炼狱!”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意。
另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妪点头附和:“石长老所言极是。。大阵运转千年,本就到了极限。这道裂痕,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派人前往京城,找到那个‘异端’,将其处理掉,或许还能为人间多争取百年安宁。”
“处理?说得轻巧!”
一道清冷中带着一丝不屑的声音响起。
一个寻常妇人的打扮,荆钗布裙,但那双温婉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绝天大阵的状况,我们比谁都清楚。就算没有这次的‘异端’,它也撑不过下一个甲子。与其像个裱糊匠一样,用一个不知名存在的性命,去修补一间注定要倒塌的破屋,为何不换个思路?”
她环视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千载之前,人皇陛下为何要设下这绝天大阵?是为了保护人道独立,不为神魔所奴役。千载之后,大阵将崩,我们这些守墓人,却要亲手扼杀一个可能为人族带来希望的,新生的‘神境’?这难道不是违背了人皇陛下的初衷吗?”
“希望?”石长老冷哼一声,“凤曦瑶,你太想当然了!那股气息虽然纯净,却也霸道无比,视天地法则如无物。此等存在,一旦心生歹念,带来的只会是比域外神魔更大的灾难!我们的职责,是守护秩序,不是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我只知道,堵不如疏。”凤曦瑶毫不退让,“与其被动等待大阵崩溃,不如主动去了解这个‘异端’。看看他究竟是心怀苍生的‘神’,还是祸乱人间的‘魔’。若他是前者,或许……他才是人族真正的未来。”
争论陷入了僵局。
守墓人一脉,职责所在,便是维护绝天大阵的稳定,将一切可能破坏大阵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而凤曦瑶的提议,无疑是在挑战这万年不变的铁律。
良久,坐在主位上,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已经睡着了的白发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是这一代守墓人的领袖。
“曦瑶说的,不无道理。”
他一开口,所有的争论都平息了。
“大阵气数已尽,这是天意。我等一脉守了几千年,也该到头了。与其坐困愁城,不如出去看看。这样吧,曦瑶,此事由你亲自去一趟京城。你的修为虽非我等中最强,但你的‘人味’最重,最能融入俗世,不易引起天道反感。”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去审判,而是去‘看’。看清那个‘异端’的本质,看清他会给这方天地,带来怎样的变数。至于如何处置,待你回来,我们再议。”
“是,大长老。”凤曦瑶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麻衣老者等人虽有不甘,但大长老已经发话,他们也只能遵从。
凤曦瑶,此人正是陈十三的母亲王桂芬。
……
陈府。
当凤曦瑶将自己要出远门,去京城探望儿子的决定告诉家人时,正在看书的陈安和陈念之都愣住了。
“去京城?现在?”陈安放下手中的书卷,眉头微皱,“夫人,路途遥远,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再说了,十三那小子如今是朝廷命官,身边有人伺候,好得很,用不着我们去探望吧?”
他总觉得妻子的这个决定有些突然。
“就是啊娘,”一旁的陈念之也凑了过来,亲昵地挽住王桂芬的胳膊,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哥哥不是来信说一切都好嘛。京城那么远,您一个人路上多不安全呀。要不,等过阵子,让哥哥回来一趟?”
凤曦瑶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和愧疚。
她看着眼前为自己操心的丈夫和女儿,目光温和而坚定。
“你们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只是许久未见十三,心里挂念得紧。去看看,我也能安心。”她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再说,我也想去见识见识那京城的繁华。你们当家的要处理县里的公务,念之要管着咱们家的生意,都走不开。只有我这个闲人,正好去转转。”
陈安见妻子主意已定,知道劝不住,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可得千万小心。外面不比家里,人心险恶。钱带够,多雇几个靠谱的护卫。”
“知道了,当家的。”凤曦瑶笑着应下。
陈念之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转了转,她总觉得母亲这次出门,不只是探望哥哥那么简单。但她也知道,母亲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她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一大叠银票,塞到王桂芬手里,嘟着嘴道:“娘,这些您拿着。到了京城,别省着,想吃什么买什么。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也给念之带一份回来。最重要的是,给哥哥多买点好吃的,我看他信里都写瘦了!”
凤曦瑶看着女儿那副小财迷却又真心实意关心自己的模样,心中又好笑又感动,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将银票推了回去,只抽了一张面额最小的。
“够了。你这丫头,自己攒点嫁妆。你哥那边,有我呢。”
简单的告别后,凤曦瑶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背上一个小小的行囊,在丈夫和女儿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她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快的、寻常人无法通行的山间小径。
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在数十丈之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山林深处。
一路上,她听到了许多关于“武安君”陈十三的传说。
在茶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述着“诗仙捕神”陈留县当街斩恶少,为民请命的壮举。
在驿站中,行脚的商贩们眉飞色舞地谈论着“紫衣巡察使”在江南道问剑天剑山庄,揭破君子剑伪善面具的传奇。
每听到一分,凤曦瑶心中的骄傲便增添一分,担忧也随之加深一分。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出色。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所处的位置,也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危险。
她至今仍无法将这些传说中光芒万丈的英雄,与那个需要自己亲自去“观察”的、动摇了绝天大阵的“异端”联系到一起。
在她心里,儿子就是儿子。是那个小时候会尿床,长大了会耍贫嘴,被自己揪着耳朵教训的臭小子。
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个连大长老都感到忌惮的“神境”存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