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老陈的鱼竿猛地向下一沉,力道之沉远超他三十年野钓生涯的任何一次遭遇。
秋夜的风卷着河雾,贴着虞河的水面滑行,带着水汽的寒意钻进老陈的冲锋衣领口。
他缩了缩脖子,手里的碳纤维鱼竿弯成一道紧绷的弧线,竿稍几乎要触到水面,渔轮发出吱吱的刺耳摩擦声,鱼线被绷得笔直,水下的东西纹丝不动,不像是游鱼挣扎,反倒像勾住了河底生根的巨石。
他今年五十八岁,退休后唯一的爱好就是夜钓,尤其偏爱虞河下游这段偏僻水域这里远离城区灯光,两岸是密不透风的杨树林,只有虫鸣和水流声,鱼群也格外活跃。
今晚他选了个回水湾,窝料打下去已经三个小时,前半夜只钓上几条小鲫鱼,正犯困时,这突如其来的巨力让他瞬间清醒。
好家伙,这是钓着鲶鱼王了?他嘟囔着,双手握紧鱼竿,身体向后倾斜,借着腰腹力量慢慢收线。
渔轮的齿轮咬合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收一圈线,都能感觉到水下传来的沉重拖拽感,带着一种凝滞的阻力,不似活物的灵动。
老陈心里犯嘀咕,虞河虽深,但他常年在这钓,最大的鱼也不过二十来斤,从没有这样死沉的力道。
线收得极慢,半小时过去,老陈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河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米,他打开头灯,光柱刺破白雾,落在水面上,能看到鱼线牵引的位置,水面下隐约有个深色的轮廓在缓缓移动,体积比他预想的大得多。
难道是沉船残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否定了——这段河道他太熟悉,水深不过三米,河底平坦,从没听说过有沉船。
又收了十几米线,那个深色轮廓终于靠近岸边,在头灯光柱的照射下,老陈看清那是个长方形的物体,裹着厚厚的淤泥和水草,边角圆润,像是……一个行李箱?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一沉。
钓鱼勾到垃圾不稀奇,但勾到行李箱的情况极少,尤其是这么沉的行李箱。
他咬着牙,最后发力将那东西拖上了碎石滩,砰的一声闷响,淤泥和水草簌簌掉落,露出了箱体的本色那是一个深蓝色的硬壳行李箱,表面的塑料涂层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起皱,拉链处锈迹斑斑,锁扣早已失效。
老陈喘着粗气,蹲下身仔细打量。
行李箱比普通的登机箱大一圈,侧面有明显的撞击痕迹,上面缠着几圈废弃的渔网,显然在河底躺了不短的时间。
他用一旁的树枝戳了戳箱体,硬邦邦的,不像是装了衣物,倒像是装了重金属之类的东西。
该不会是哪个缺德的扔的建筑垃圾吧?
他皱着眉,伸手去扯拉链。
锈死的拉链纹丝不动,他找了块尖锐的碎石,一点一点撬动拉链头,铁锈剥落的声音刺耳。
折腾了十几分钟,终于将拉链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瞬间冲了出来,像是腐烂的水草混合着动物尸体的恶臭,还带着河水特有的腥涩,直钻鼻腔。
老陈猛地后退一步,捂住鼻子剧烈咳嗽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他钓了半辈子鱼,河底的腐泥味、死鱼味都闻过,但从没有一种气味如此刺鼻、如此令人作呕,带着一种死寂的腐朽感。
河雾似乎更浓了,头灯的光柱里漂浮着细小的水珠,那股恶臭越来越浓烈,甚至盖过了河边的水汽味。
老陈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莫名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再次蹲下身,用碎石将拉链撬得更大些,然后颤抖着伸出手,抓住箱体的边缘,猛地一掀。
行李箱的盖子应声打开,里面的东西随着惯性滚了出来,落在鹅卵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陈的头灯正好照在上面,那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是一具尸体!
但已经不是正常的尸体形态。
长期浸泡在河水中,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巨人观面部肿胀得完全变形,眼球突出,嘴唇外翻,舌头肿胀得拖在口腔外,皮肤被泡得发白、透亮,像是灌满了水的气球,表面布满了暗绿色的霉斑和腐败气泡,一些部位的皮肤已经破裂,浑浊的液体顺着破裂处渗出,在碎石滩上汇成一滩暗红色的水渍。
尸体的衣物早已腐烂不堪,黏在肿胀的皮肤上,分不清原本的款式和颜色。
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手指和脚趾因为水肿而变得异常粗大,指甲缝里塞满了河底的淤泥。
整个尸体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恶臭,混合着沼气的味道,让人窒息。
老陈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远处的水流声。
他从事发地的碎石滩到公路,大约有一里路,他的电动车就停在公路边。
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具肿胀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后忍不住弯腰剧烈呕吐起来,把晚上吃的泡面都吐了个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老陈打了个寒颤,终于回过神来。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碎石滩上。
他顾不上站稳,转身就往公路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从口袋里摸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拨通了110,声音因为恐惧和急促而变得嘶哑喂……警察同志……我我在虞河下游……就是那个杨树林旁边的回水湾……我钓鱼……钓上来一个行李箱……里面、里面有具尸体……
挂了电话,老陈瘫坐在公路边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冲锋衣贴在身上,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