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宿舍里只剩下沈清欢一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皂和书本的干净味道。
她环顾着这个简单却整洁的空间，目光落在乔七风床头那张有些磨损的“国家励志奖学金”证书上，落在书桌上那摞翻得起毛边的专业书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脏污不堪的昂贵礼服，再看看乔七风放在旁边的、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衣。
她艰难地、笨拙地脱下那件礼服，换上乔七风那件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棉布睡衣。
柔软的布料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带来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平凡的安全感。
乔七风端着热水回来，细心地帮她擦拭了脸和手臂上的脏污，避开了她脸上的红肿和嘴角的伤。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没有问一句多余的话，没有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
“你睡会儿吧。”
乔七风帮她掖好被角，声音轻柔，“药效上来就好了。我去把外面……清理一下。”她指了指门外，眼神平静。
沈清欢躺在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身体依旧虚弱滚烫，胃里也还钝痛着。
但那股的绝望，似乎被这小小的房间、这干净的棉布睡衣、还有眼前这个温暖的女孩，驱散了一点点。
她看着乔七风拿着清洁工具走出宿舍的瘦削背影，看着她身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一滴滚烫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红肿的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头里。
不掺杂质的善意，第一次让沈清欢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奢侈的温暖。
沈清欢在乔七风的宿舍里昏昏沉沉躺了两天。
高烧退了，脑袋也时不时发懵，但至少能自己坐起来，不用乔七风端水送药了。
乔七风话不多。
她早上天不亮就轻手轻脚爬起来去练早功，晚上回来也多半是抱着厚厚的专业书啃，或者对着墙上贴的口型图一遍遍小声念稿子。
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她清亮的练习声。
偶尔她会给沈清欢倒杯热水，问她一句“好点没？”，或者把食堂打回来的、清淡小米粥放在她床头的小凳子上。
第三天下午，沈清欢感觉自己能走动了。
她掀开薄被，身上还穿着乔七风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衣。
她走到乔七风的书桌边，看着对方正埋头在一堆录音稿里，鼻梁上架着一副有点旧的细框眼镜，神情专注。
“那个……七风，”
沈清欢开口，嗓子还有点哑。
“我好多了。今天……我能回自己宿舍了。”
乔七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清亮亮的，没什么惊讶，只是点点头：“嗯，行。感觉能行就行。”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饿不饿？我去食堂给你打点饭？”
沈清欢摇摇头，：“不……不用食堂。我想……请你吃个饭。就……学校后门那家，行吗？”
她怕乔七风拒绝。
乔七风却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很浅地弯了一下。
“好啊。”
她答应得很干脆，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稿子。
“正好我也馋他家那口酸辣粉了。等我两分钟，我把这点东西归置下。”
她赶紧说：“不急不急，你慢慢弄。”
傍晚。
沈清欢换回了自己洗干净的旧t恤和牛仔裤，和乔七风一起走出宿舍楼。
乔七风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书包，步伐轻快。
学校后门的小吃街烟火气十足。
各种小摊的油烟味、吆喝声、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嘈杂又热闹。
乔七风熟门熟路地领着沈清欢钻进一家招牌油腻腻、但里面坐了不少学生的“张记麻辣烫”。
“就这儿，味儿正，还便宜。”
乔七风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塑料凳子有点矮。
她利索地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桌面，又递给沈清欢一张，“自己挑菜，那边冰柜，按签子算钱，素菜一块，荤的两块。”
沈清欢跟着她去拿篮子。冰柜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串串，琳琅满目。
她看着乔七风很熟练地挑了几样素菜：土豆片、藕片、生菜、豆腐泡，又犹豫了一下，才拿了两串看起来分量很足的鹌鹑蛋，算是“荤”的。她自己则没什么胃口，只象征性地拿了几样蔬菜。
回到座位，乔七风把两人的篮子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麻利地数着签子：“素八串，八块；荤两串，四块。汤底免费，一共十二。” 乔七风点点头，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钱。
沈清欢赶紧拦住她：“说好我请的！”她动作有点急。
乔七风也没争，笑了笑收回手机：“行，那你请。”
她看着沈清欢扫码付了钱，才低声补了句，“其实真不用破费，食堂也挺好。”
“应该的。”沈清欢声音不大，很认真，“谢谢你……收留我。”
热气腾腾的两碗麻辣烫很快端了上来。
红油汤底翻滚着，香气扑鼻。乔七风那碗明显素多荤少，清汤寡水的。沈清欢把自己碗里那几片刚烫好的、裹着红油的肥牛卷，不由分说地夹了一大半，放进了乔七风的碗里。
“诶？你……”乔七风想拦。
“我胃刚好，吃不了太油。”
～沈清欢低头搅着自己碗里的青菜，声音闷闷的，“你吃，你练功费嗓子，得多吃点肉。” 她没敢看乔七风的眼睛。
乔七风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油亮亮的肥牛片，又看看对面低着头的沈清欢。
她没再推辞，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嗯，那……谢了啊。这肉煮得挺嫩。”
小小的塑料桌上，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乔七风大概是饿了，吃得挺香，偶尔被辣得吸溜一下鼻子。
沈清欢小口小口地吃着青菜，胃里暖暖的。
“你也播音系的？”沈清欢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打破了沉默。
“嗯，大三。”乔七风喝了口汤，辣得嘴唇红红的，“你呢？看你练功服……舞蹈系的？”
“嗯，大二。”沈清欢点点头。
“跳舞好啊，看着就美。”乔七风由衷地说了一句，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像我，天天对着稿子练‘八百标兵奔北坡’，舌头都快打结了。”
她说话没什么花哨，直来直去，带着点自嘲的幽默感。
沈清欢被她逗得嘴角也弯了一下，虽然很淡。“你声音很好听。”她轻声说，这是真心话。乔七风的声音清亮干净，像山涧的泉水。
“嗐，也就靠这个吃饭了。”乔七风摆摆手，眼神却亮晶晶的，“你呢？练舞苦吧？我看你脚踝……好像有旧伤？”
她目光扫过沈清欢宽松裤腿下露出的纤细脚踝，那里有一道淡淡的、不太明显的旧疤。
沈清欢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含糊地“嗯”了一声，没多解释。
乔七风也没追问，只是拿起旁边冰柜里拿的两瓶橘子汽水，用桌角“砰”地一声磕开瓶盖，递了一瓶给沈清欢：“来，干一个？”
玻璃瓶冰冰凉凉的，橘色的汽水冒着细密的气泡。
沈清欢接过瓶子。
叮！
两个玻璃瓶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冰凉的橘子汽水带着甜滋滋的气泡滑过喉咙，冲淡了嘴里麻辣烫的油腻。
“干饭！”乔七风豪气地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
“嗯，干饭。”沈清欢也跟着抿了一口，那甜滋滋的味道，一直暖到了胃里。
小店嘈杂，油烟味浓重。
塑料凳子坐着硌屁股，碗里的麻辣烫也谈不上精致。但是她吃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