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瞳孔紧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仿佛在看什么可疑的东西
林洛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深渊里哪来这种清澈见底、热气腾腾的水?
粘稠的血液、阴冷的幽泉,那才是她熟悉的
“……啧”她发出不耐烦的咂舌声,扭头避开的动作带着孩子气的固执
“拿走拿走,看着就没味道!”
归终看着她嫌弃的样子,心里又软又涩
记忆里那个好奇心旺盛、尝新鲜点心时眼睛会发光的洛水,似乎被这千年的黑暗吞没了
她没收回手,反而微微前倾,将杯子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茶气几乎拂到林洛水脸上
“乖,润润嗓子,你的声音都哑得像砂纸了”
归终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哄劝
“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抿一小口试试?姐姐尝过了,真的只是有点甘甜的味道,不苦不涩”
“安心”这个词似乎戳中了林洛水某处隐秘的开关
她僵硬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
那双警惕的红瞳飞快地瞥了归终一眼,又迅速移开,扫过一旁的雷电真
真依旧是那副娴静自持的姿态,垂眸仿佛对杯中热气产生了无穷兴趣
林洛水似乎觉得自己被无声地围观着,一种类似“窘迫”的情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她猛地转回头,动作带着点凶狠的意味,一把夺过了归终手中的茶杯
力道之大,茶水都溅出了几滴
“烦死了!”她低吼着,与其说是对茶,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妥协感到恼火
赌气似的,她将杯子举到嘴边,极其敷衍地、几乎是倾倒着让茶水涌入喉咙
清雅微涩的茶香瞬间充斥了她的感官
她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粗鲁地将空杯随手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幸好是石板地)
水珠顺着她略显苍白的唇角滑下,她胡乱用手背一擦,猩红的眼睛瞪着归终,仿佛在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归终看着她那副生人勿近、仿佛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自然而然地抬手去擦她沾湿的下颌和手背
林洛水身体本能地后缩了一下,但并未完全避开,眼神里还是凶巴巴的,身体却很诚实
或者说,“勉强”容忍了这份亲昵的服务
只是当雷电真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时,她立刻发出一声警告性的冷哼,周身刚刚被安抚下去的毁灭气息又开始不安分地鼓噪起来
“喝完了,没事了吧?”她语气生硬地问,更像是在下逐客令,不仅是给雷电真,似乎也希望归终别再“找事”
归终仔细擦干她的脸,将帕子收起,心中那沉重的念头终于压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林洛水那双令人心悸的红瞳,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清晰:
“嗯,没事了,该办的都办完了……”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描摹着妹妹眼底陌生的暗红,“洛水,接下来,我需要去找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
这个名字仿佛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林洛水眼中沉寂的暴戾!周围的空气猛地压缩,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毁灭的气息如实质般轰然扩散!
“你去找那个废物做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憎恨
“他?他能知道什么?!你刚回来就要去见他?!不许去!”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刚刚还只是不快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成冲天怒火和强烈的占有欲爆发开来
“为什么?姐姐要去找他?那个失职的废物,那个在她抢夺姐姐遗骸和灵魂时横加阻拦的敌人!那个……未能守护一切的罪魁祸首!”
归终早有预料妹妹会是这种反应
她没有被这狂暴的气势吓退,反而伸出手,坚定但轻柔地握住了林洛水那只攥紧的拳头,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抚平那深掐的指甲
“不是你想的那样,洛水” 她琉璃色的眼眸里没有责备,只有深沉到无法言说的怜惜和无措,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字字清晰
“我去找他,只为一个原因,我要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或者他没做到什么!”
她的目光紧锁林洛水暴戾却难掩伤痛的眼瞳:“我要知道,是什么把我的妹妹,那个眼神比琥珀还剔透、笑容能驱散所有阴霾的妹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归终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千年来错过的巨大痛苦:
“你这双眼睛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这身冰冷污秽、与‘生’完全对立的力量又是从哪里来的?你身上每一寸伤痕背后的故事,每一丝痛苦……我错过了太久太久,我缺席了你最艰难的年月,我……”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不配让你告诉我这些,我无法承受是你亲口告诉我那些黑暗里的日子……”
她的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
“所以,我去问他!我去撬开那个冷硬磐岩的嘴巴!这一切的根源,无论是千年前那场未能阻止的灾祸,还是之后漫漫长夜里的深渊沉沦……只有他,那个该死的摩拉克斯!他必须给我一个完整的真相!我要知道,是谁把你……伤成了现在这样!”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关挤出来,带着浓烈的恨意
林洛水周身狂躁的气息猛地一窒!
猩红的眼眸剧烈震颤着,里面翻涌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毁灭性自责和护犊般愤怒的话语搅乱
归终的眼泪像岩浆一样灼烧着她的手背
不是因为去见摩拉克斯……不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因为要追究……“是谁伤了我”?
那份深入骨髓的、让她的世界只剩下毁灭的疼痛……姐姐想要……替她……去复仇?
荒谬!可笑!没人能替她复仇,她不需要!
“我……”林洛水张了张嘴,想怒吼“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想嘲讽“他能说出什么实话?”,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被深藏蜷缩的幼兽在深渊听到呼唤般的委屈,竟然从猩红血海的最深处,挣扎着冒了个泡
随即又被更庞大的、因被提及过往创伤而激起的毁灭意志压下
她猛地甩开归终的手!
力道极大,带着一种被彻底看穿内心脆弱后的极度羞恼和暴躁
“去!你想去就去!关我屁事!”她猛地背过身去,用削瘦的脊背对着归终,肩膀因激烈的情绪而颤抖着
猩红的眼底有狂暴的杀意凝聚又崩散,“只是你给我记清楚了!他要是再敢对你吐露半个不中听的字眼,再敢装模作样摆他那副岩神的臭架子……”
她侧过脸,下颌绷得死紧,眼角余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狠狠剜了一眼空气,仿佛摩拉克斯就站在那里
“我让他知道,‘毁灭’令使拆了他那石头缝里的‘神座’,究竟需要几成力道!”
声音嘶哑而冰冷,是赤裸裸的威胁宣言
说完,她彻底不再看归终,仿佛要将全身的愤懑都发泄在足下
迈开步子,每一步都带着要将青石板踩出裂纹的狠劲,大步流星地朝远处院落的月门走去
毁灭的气息在她身后翻涌、拉扯,如同一条无法安放的、痛苦的黑蛇
留下身后,归终含着泪的复杂目光,和雷电真深邃无波的紫眸
归终凝视着那决绝中掺杂着脆弱、仿佛随时会崩坏的背影,心中的坚冰与火焰同时在燃烧
摩拉克斯……必须给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