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熹微。一辆悬挂着东宫标志、却并不显眼的马车,在数名便装侍卫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离姜家别院,径直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慕容昭端坐车内,已换上了一袭玄色蟠龙常服,玉冠束发。虽面容仍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凤眸中的寒意与威仪,却比以往更盛。诅咒祛除后,常年被压抑的帝王之气再无束缚,即便刻意收敛,也难掩其锐。
姜雨棠与阿箬并未同行,暂时留在别院。阿箬的身份需要妥善安排,而姜雨棠,慕容昭不欲让她过早卷入即将到来的朝堂风波。
马车行至宫门,守卫的禁军见是东宫车驾,不敢怠慢,正要按例检查,车帘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是孤。”慕容昭的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那禁军队正抬头,对上慕容昭深不见底的眼眸,心头猛地一凛,只觉得今日的太子殿下,似乎与往日病弱之态截然不同,那目光竟让他不敢直视。他慌忙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回宫,末将失礼!快开宫门!”
宫门缓缓开启,马车畅通无阻地驶入那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禁宫。
太子“病愈”回宫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沉寂已久的宫廷与朝堂激起了层层涟漪。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皇帝慕容擎。他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听闻内侍禀报,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关切,也有一丝探究。
“宣。”他只吐出一个字。
慕容昭踏入御书房,依礼参拜:“儿臣参见父皇。儿臣病体已愈,特来向父皇请安。”
慕容擎放下朱笔,仔细打量着阶下的儿子。月余不见,慕容昭清瘦了些,但那股由内而外透出的精气神,却远非昔日被寒疾困扰时可比。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沉静,仿佛能洞悉一切。
“起来吧。”慕容擎语气听不出喜怒,“听闻你在京郊皇庄静养,效果甚佳。如今看来,气色确实好了许多。”
“托父皇洪福,赖太医悉心诊治,儿臣顽疾已除。”慕容昭应对得体,并未提及南疆之事。父子二人心照不宣,有些事,无需也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既已痊愈,朝中诸多事务,还需你多多分担。”慕容擎话锋一转,“近日北狄不安分,边境时有摩擦。兵部与户部为粮饷之事争执不下,你既回来,便去协调一番。”
“儿臣领旨。”慕容昭躬身。父皇这是在试探他,也是将他重新推回权力中心。
几乎在慕容昭踏入御书房的同时,贤妃所在的玉粹宫也收到了消息。
“什么?他回来了?!”贤妃猛地从贵妃榻上坐起,手中捻着的佛珠“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不是说他病重,需长期静养吗?怎么突然就好了?还……还选在这个时候!”
她口中的“这个时候”,自然指的是皇帝遇刺、朝局微妙之际。
心腹宫女连忙压低声音:“娘娘,奴婢听说,太子殿下今日气色极佳,与往日大不相同,怕是……真的痊愈了。”
贤妃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慕容昭在这个时候“病愈”回宫,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原本打算趁着慕容昭“病重”,一步步让钰儿接手更多政务,笼络朝臣……
“去!立刻传信给钰儿,让他小心应对!还有,给本宫查!慕容昭这一个月,到底去了哪里?真的是在皇庄静养吗?!”贤妃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尖利。
三皇子慕容钰在府中得知消息时,正在与几名亲信幕僚商议如何进一步掌控京畿兵权。闻讯后,他脸上的温润笑意瞬间僵住,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他回来了?还‘病愈’了?”慕容钰狭长的狐狸眼中寒光闪烁,“好,好得很!本王倒要看看,他这个‘病’,是真好了,还是回光返照!”
他挥手屏退幕僚,独自在书房内踱步,脸色阴沉。慕容昭的归来,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他近日因父皇遇刺、兄长“病重”而燃起的野心之火。他必须重新评估局势。
而东宫这边,随着慕容昭的回归,原本有些沉寂的宫苑瞬间恢复了生气。福安公公领着宫人跪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喜悦。
“老奴恭迎殿下回宫!”
慕容昭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熟悉的殿宇,最后落在椒房苑的方向。他知道,棠棠此刻定然也在别院翘首以盼。但他必须先稳住朝堂,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处。
“福安,传孤令谕,即日起,东宫属官各归其位,恢复议政。另外,将孤病愈的消息,晓谕六宫及文武百官。”
“老奴遵旨!”
太子病愈,重理朝政的消息,如同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有人欢喜,有人忧,更多的人则在暗中观望,等待着这位浴火归来的储君,将如何搅动这潭已然不静的深水。
慕容昭站在东宫最高的揽月台上,俯瞰着脚下这片繁华而又暗藏杀机的皇城。南疆之行斩断了束缚他的枷锁,而京城的棋局,现在,该由他来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