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的灯被全部打开了,惨白的光线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也把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搏杀痕迹彻底暴露出来。碎裂的车窗玻璃像钻石一样散落在油污的地面上,反射着刺目的光。几滩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混杂在机油和灰尘的味道里,让人作呕。
李响背靠着冰冷的水泥柱,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都失了血色。陈默半跪在他旁边,手忙脚乱地用临时找来的急救包里的纱布,按在他左耳鬓角那道被子弹擦过、正往外渗血的伤口上。每一次按压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这点疼比起全身骨头仿佛散架般的疲惫和脑袋里针扎似的剧痛,简直不值一提。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抽离了大半,刚才那电光火石间依靠古玉“预判”进行的搏命反击,透支了他难以想象的精力。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风箱,胸口里那颗心脏还在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李总…你感觉怎么样?除了耳朵,还有哪里伤着没?头晕不晕?想不想吐?” 陈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他一边笨拙地按着纱布,一边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李响,眼睛红红的,显然吓得不轻。他这辈子都在跟代码和数据打交道,哪见过这种真刀真枪、生死一线的场面。
“没…没事…” 李响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费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陈默不用那么紧张。目光却越过陈默的肩膀,死死盯向车库中央。
赵铁柱的情况更糟。他被两个医护人员按在担架上,左肩胛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染红了厚厚的纱布。一个医生正麻利地给他注射止痛针,他那张平时憨厚的脸此刻因剧痛扭曲着,布满了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那双眼睛,依旧像受伤的猛虎,恶狠狠地瞪着被警察死死按在地上的杀手。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围着那个杀手,动作粗暴。杀手被反剪双手铐住,面罩已经被扯掉,露出一张平平无奇、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亚裔面孔。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痛苦和一种野兽般的狰狞。他断掉的右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左腿膝盖似乎也受了重创,根本无法站立,被两个警察像拖死狗一样从地上架起来。饶是如此,他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李响的方向,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惊骇!仿佛李响刚才那几下非人的反击,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老实点!” 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刑警厉声呵斥,用力拧了一下杀手的胳膊。杀手痛得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被迫转开了视线。
“队长!有发现!” 一个年轻警员蹲在杀手刚才摔倒的地方,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一块东西。那是一小块深色的、非常有韧性的布料,边缘带着撕裂的痕迹,显然是从杀手衣服上扯下来的。
老刑警立刻走过去,接过那块碎片,凑到强光灯下仔细查看。李响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连带着耳朵上的疼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他记得!在第一次遇袭的后街,那个黑衣人身上也掉下过类似的碎片!
强光下,那碎片的材质细节清晰可见。不是普通的棉布或化纤,更像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复合材料,手感坚韧,带着点凉意。碎片内侧,靠近边缘的地方,用极细的、近乎同色的黑线,绣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图案!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没有瞳孔、空洞洞的竖眼!眼球的线条勾勒得异常简洁,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漠然。而围绕着这只空洞竖眼的,是几道扭曲盘旋、如同活物荆棘般的黑色线条!线条尖锐、狰狞,充满了恶意,仿佛随时会刺破眼球钻出来!
这图案…和之前后街碎片上发现的那个微缩荆棘独眼,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看得更清晰,那股邪异感也更加强烈!
“又是这个鬼东西…” 老刑警皱着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显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他立刻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被架着的杀手,厉声道:“把他袖子撸上去!快!”
两个警察立刻粗暴地撕扯开杀手左臂的紧身衣袖口,一直撸到肩膀。
嘶——
看到那手臂上图案的瞬间,陈默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着李响伤口的手都猛地一哆嗦。李响也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在杀手结实的小臂内侧,靠近手肘的位置,赫然纹着一个硬币大小的图案!那图案比布料碎片上的更加完整、清晰!
空洞的、冰冷的竖眼居于正中,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而缠绕着它的荆棘,则显得更加扭曲、更加锐利,每一根尖刺都仿佛带着倒钩,充满了攻击性和禁锢感。荆棘的线条甚至微微凸起于皮肤表面,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类似金属的哑光色泽。
这绝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纹身!它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古老邪恶仪式的诡异气息!
“荆棘…独眼…” 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看着那纹身,又猛地转向李响,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嘴唇哆嗦着,“李总…这…这个图案…我…我在那个快被彻底销毁的军方‘零号’数据库里…见过…见过残存的描述…”
李响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巨大的不安攫住了他。他强撑着精神,哑声问:“说清楚!什么数据库?这鬼东西代表什么?”
陈默用力咽了口唾沫,似乎想压下喉咙里的恐惧,但声音依旧发颤:“那个数据库…层级非常高…是几十年前关于全球超自然事件和异常组织的绝密档案…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勒令销毁…我…我也是在挖掘议会激进派线索时,无意中从一个快报废的老式军用服务器阵列的缓存碎片里…恢复了一点点残渣…里面…里面提到过一个代号…”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需要巨大的勇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李响耳边:
“心渊议会!”
“描述非常模糊…只提到这是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隐秘、疑似掌握着某种名为‘念’力的恐怖组织…行事诡秘,手段难以揣测…危险等级标注为——‘灭世级’!”
“荆棘缠绕的独眼…就是他们最核心成员的标志!代表着…‘洞察深渊,禁锢心念’!”
陈默的话音刚落,整个地下车库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赵铁柱因疼痛而压抑的粗重喘息声,还有远处警用对讲机传来的模糊电流声。
灭世级…心渊议会…荆棘独眼…禁锢心念…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李响心头。他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捂住胸口。那里,紧贴皮肤的古玉依旧散发着惊人的高温,那玉身中央新增的狰狞裂纹,仿佛也在无声地印证着这个恐怖组织的存在和威胁!
就在这时!
滴答…滴答…
一阵清脆、稳定、如同秒针行走般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在死寂的车库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被警察死死按住的杀手!
只见杀手那布满怨毒和痛苦的脸上,嘴角突然咧开一个极其诡异、极其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点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和…解脱?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眼神里的怨毒瞬间被一种狂热和漠然取代!他死死盯着李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异常清晰:
“心…渊…注视…你…”
“污秽…终…将…吞…”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
“闪开!” 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脸色剧变,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同时用尽全力将身边架着杀手的年轻警员狠狠推开!
然而,还是慢了半拍!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熟透西瓜破裂的闷响!
杀手的头颅,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狠狠砸中!瞬间爆裂开来!
红的、白的、混合着碎骨的粘稠物,如同烟花般猛地喷射开来!溅了周围警察一身!离得最近的那个年轻警员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半边脸上全是温热粘稠的脑浆和血浆,整个人都懵了!
无头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脖腔里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啊——!” 陈默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见惯了场面的老刑警和其他警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恐怖的一幕惊呆了,脸色煞白!
李响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死死盯着那具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看着那断颈处喷涌的鲜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灭口!
这是最直接、最残酷、也最令人恐惧的灭口!为了防止泄露任何秘密,直接在目标体内植入了某种可怕的“保险”!而这个“保险”的触发…很可能就是刚才杀手那句未说完的、指向“心渊议会”的话!
这手段…这狠辣…这完全漠视生命的姿态…
“灭世级”三个字,第一次在李响心中有了无比沉重、无比真实的份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戴着无框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不疾不徐地从车库入口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无视了满地的血腥和警察们惊魂未定的目光,径直走到负责现场的老刑警面前,平静地出示了一个印着金色国徽和“特别调查处”字样的黑色证件。
“同志,辛苦了。这个案子和相关人员,从现在起,由我们‘特调九处’全面接管。” 男人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的目光扫过血腥的现场,最后落在了靠在水泥柱旁、脸色惨白如纸的李响身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明。
他对着李响,微微颔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