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门闭合时那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噗”声，仿佛抽走了支撑着这片海域的最后一丝力量。
沸腾的欢呼声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掺杂着巨大悲痛与茫然无措的死寂。
阳光虽然勉强穿透了云层，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霾。它照亮的不再是碧海蓝天，而是一片狼藉、如同炼狱般的战场景象。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舰船的残骸。扭曲的金属断肢、焦黑的装甲碎片、破碎的武器零件，与无数渊秽生物那正在缓缓化作黑烟消散的怪异尸体交织在一起，铺满了大片海域，几乎看不到原本海水的颜色。浓烈的硝烟味、刺鼻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深渊能量的腐败腥臭，混合在潮湿的海风中，令人作呕。
几艘侥幸未被完全摧毁、但已是千疮百孔的华夏舰船，如同重伤的巨兽，静静地漂浮在浑浊的海面上，烟囱冒着黑烟，船体倾斜，灭火和堵漏的工作正在紧张而沉默地进行着。幸存的龙组队员们，许多人身上带着伤，倚靠在残破的护栏或炮塔旁，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麻木、疲惫，以及失去战友的深切哀伤。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望着远方发呆，有人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救援工作。
米国舰队那边情况更糟，他们的旗舰似乎受损严重，通讯也一度中断，只能看到零星的小艇在残骸间穿梭，打捞着落水的船员，气氛压抑得可怕。“宙斯”坠海后再无音讯，生死不明，给这支骄傲的舰队蒙上了一层更厚的阴影。
“龙渊”号医疗区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生命监测仪那规律的“滴滴”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代表李响生命体征的曲线，虽然在门户闭合后没有继续下滑，但也仅仅是在危险区域的底线附近微弱地起伏着，没有任何回升的迹象。他躺在充满澹红色生命原液的医疗舱里，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仿佛一具精致的瓷偶，随时可能碎裂。
他胸口的那个诡异黑色印记，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 actively 蠕动侵蚀，却也没有消失，如同一个丑陋的烙印，盘踞在那里，散发着微弱但顽固的不祥气息，阻碍着纳米机械和生命原液的修复工作。
那枚与他性命交修的古玉，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原本温润的光泽彻底消失，变得灰暗无光，表面那丝细微的裂纹似乎更明显了些。修复度不仅没有因封印成功而提升，反而因为透支过度，隐隐有回落的迹象，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沉睡，甚至……损伤。
顾清影在确认李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地晕倒在赵铁柱及时伸出的臂弯里。她精神力透支严重，灵魂层面的损耗更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恢复。
赵铁柱自己也不好受，强行过度燃烧气血，让他内腑受创不轻，此刻胸口烦恶，喉头腥甜，但他强撑着，先将顾清影小心地安置在旁边的休息床上，然后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拄着膝盖，喘着粗气，依旧死死守在李响的医疗舱旁，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不肯离开半步。
陈默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垂落，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着惨重损失的数据——舰船沉没数量、人员伤亡报告、能量储备枯竭警报……每一项都触目惊心。他推了推歪斜的眼镜，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跳脱，只剩下沉重的疲惫。胜利的代价，太过高昂。
秦罡在简单处理了舰桥的指挥交接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疗区。他身上的作战服多处破损，脸上还带着硝烟的痕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他看着医疗舱内气息奄奄的李响，又看了看昏迷的顾清影和强撑的赵铁柱，这位铁血将领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复杂的神色——有感激，有敬佩，有沉重，也有深深的无力。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医疗舱，对着里面那个昏迷的年轻人，郑重地、标准地……敬了一个军礼。
无声，却重若千钧。
这不是官方的表彰，而是来自一名战士，对另一名挽狂澜于既倒、却付出惨痛代价的英雄，最崇高的敬意。
“统计伤亡，收拢残部，打捞幸存者……还有，搜寻……宙斯的下落。”秦罡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对身后的副官下达着指令。每一道命令，都牵扯着沉甸甸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湿透、脸上带着擦伤的龙组队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特制的隔离盒，快步走了进来。
“报告秦队！我们在打捞03区残骸时，发现了这个！”队员将隔离盒放在操作台上，打开了外部观察窗。
只见盒子内部，固定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异常光滑、甚至能反射出周围微光的奇异晶体。它不像任何已知的矿物或能量结晶体，内部似乎有粘稠的黑暗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极其精纯、却又带着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能量探测显示，它内部蕴含的深渊能量浓度极高，但性质……非常稳定，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住了。”队员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它好像是从……深渊之门内部被‘抛射’出来的，就落在我们一艘沉没护卫舰的残骸旁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块突兀出现的黑色晶体吸引。
陈默强打精神，调动仪器进行初步扫描，眉头越皱越紧：“这结构……从未见过。非地球物质，能量 signature 与普通渊秽能量同源，但……太纯净了，纯净得可怕。而且，它似乎……在极其缓慢地，尝试与周围的灵子环境进行……某种交互？”
这块来自深渊之门内部的晶体，就如同这场惨胜之后，一个突兀而诡异的句点。
它提醒着所有人，深渊的威胁并未根除，甚至可能以另一种他们尚未理解的方式，潜伏了下来。
胜利的喜悦被巨大的牺牲冲澹，沉重的气氛中，又掺杂了一丝对未来的隐忧与警惕。
他们赢得了喘息之机，但付出的代价，以及前方未知的险途，让这场胜利，显得如此惨烈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