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挫败感与文枢阁中获取的庞大信息,如同冰与火在林夜心中交织。他深知自身最大的短板并非源力强弱,而是那诡异力量的不受控与实战经验的极度匮乏。带着一股狠劲,他再次踏入了修炼塔一层。
这一次,他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公共区域,选择了一个更偏僻、能量浓度也相对较低的石台。他不敢再轻易尝试深度冥想触碰那危险的印记核心,而是将重点放在了两个方面:一是继续那如水滴石穿般的精细引导,巩固启明三阶的修为,并尝试将视觉强化的经验推广至听觉;二是开始摸索如何在那枚神秘戒指的“安全阈值”内,有限地利用其带来的吞噬增幅。
过程枯燥而艰难。精细引导进展缓慢,听觉的强化比视觉更加微妙难以把握。而试探戒指的过程则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在戒指刚刚传来温热、印记刚刚开始加速旋转的刹那,就立刻掐断联系,只汲取那短暂瞬间涌出的、极少量的精纯灰色源力。
每一次尝试都让他精神紧绷,冷汗淋漓,生怕重蹈覆辙,再次引动银翼限制器的疯狂警报。但成效也是显着的,那丝丝缕缕的精纯源力,对他身体的滋养效果远超平日苦修。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进行又一次小心翼翼的尝试时,一个略带戏谑的清亮女声忽然从他身后的光幕外响起:
“啧,小学弟,你这练的是哪门子功夫?偷鸡似的吸一口就跑,看得学姐我都替你憋得慌。”
林夜吓了一跳,差点源力走岔,连忙中断修炼,警惕地回头望去。
只见他所在的石台光幕外,不知何时倚着一个女子。她看起来十八九岁年纪,身材高挑,穿着并非学宫制式的藏青衣袍,而是一身裁剪合体的赤红色劲装,勾勒出矫健动人的曲线。腰间挂着一柄带鞘短刀,刀柄上刻着火焰纹路。她面容明媚,一双桃花眼仿佛含着笑意,眼波流转间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与野性,如同某种美丽的猛禽。此刻,她正双臂环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光幕内的林夜,尤其在他手腕的银翼限制器和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多看了几眼。
林夜心中一惊,立刻认出了来人。洛薇,学府内有名的风云人物,据说已是天命境的高手,常年在外执行危险任务,极少在学府内出现,性格泼辣大胆,实力强横,是许多弟子又敬又怕的对象。她怎么会注意到自己?
“洛薇学姐。”林夜收敛心神,走出光幕,微微躬身行礼。对方气息渊深,远非他现在能比,必要的礼节不可废。
“哟,还认得我?”洛薇挑眉一笑,笑容明媚,却让林夜感觉更有压力了,“看来小学弟消息挺灵通嘛。别紧张,姐姐我又不吃人。”
她凑近了一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烈日曝晒后的沙石气息,目光落在林夜的银翼手环上,啧啧两声:“银翼看管?预科班的‘宝贝’?秦冰块和周木头这回倒是捡了个有意思的。”
她竟然直接点破了林夜的底细!语气还如此随意!
林夜心中一凛,沉默以对,不知这位学姐意欲何为。
“刚才看你修炼,”洛薇也不再绕圈子,伸出纤长的手指,随意地点了点林夜刚才打坐的位置,“路子野得很啊。明明渴得要死,却只敢舔舔露水,体内还藏着个随时可能炸掉的玩意儿……有趣,真有趣。”
她的话语直白得近乎粗暴,却一针见血地戳中了林夜的要害!
林夜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难以抑制地露出惊疑之色。她能看出来?她看出多少?
“别那么看着我。”洛薇摆了摆手,笑容不变,“姐姐我常年在外面跟那些脏东西打交道,见过的古怪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这种情况嘛……虽然特别了点,但也不是独一份。”
不是独一份?林夜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还有人和他一样?
“学姐此言何意?”他忍不住问道。
“意思就是,小子,你走大运了。”洛薇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拍得林夜伤口隐隐作痛,“姐姐我今天心情好,看你顺眼,打算给你开个小灶。”
“开小灶?”林夜更加警惕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是洛薇。
“对啊。”洛薇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看你打架那熊样,实在丢我们学府的脸。正好我这几天休整,闲得发慌,就发发善心,指点指点你怎么挨打……哦不,是怎么打架。”
她根本不给林夜拒绝的机会,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换个地方,这里放不开手脚!”
林夜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身不由己地被洛薇拉着离开了修炼塔,一路向着学府后山一片僻静的石林区域而去。
这片石林怪石嶙峋,地势复杂,人迹罕至。
洛薇将林夜带到一处稍微平坦的空地,松开了手,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了,小学弟,把你那偷鸡摸狗的本事,还有藏着掖着的那点凶性,都拿出来给学姐瞧瞧。”洛薇站在原地,随意地站着,周身却仿佛有无形的气场散开,锁定了林夜,“放心,姐姐我会把力量压到和你差不多水平。尽管放手攻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林夜看着她那看似随意却无懈可击的姿态,感受到那股如同实质般的压力,心中叫苦不迭。这哪是指点,分明是要揍他!
但事已至此,退缩只会更惨。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沉静下来,摆出了《基础源力引导术》中附带的最基础的格斗起手式。
“哦?还挺像模像样。”洛薇轻笑一声,“来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仿佛模糊了一下,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记毫无花哨的手刀直劈林夜面门!速度并不算太快,力量也似乎控制在启明境范畴,但那凌厉的气势和精准的角度,却让林夜感到头皮发麻!
强化后的视觉捕捉到轨迹,林夜急忙侧身闪避。然而他刚躲开手刀,洛薇的膝盖已经如同预判般顶向他的腹部!变招之快,衔接之流畅,远超之前的张猛!
林夜狼狈不堪地再次后退格挡,手臂被震得发麻。
“太慢!太僵!你的眼睛看到了,身体却跟不上!预判呢?你的战斗本能被狗吃了吗?”洛薇的呵斥声如同鞭子般抽打过来,攻击却丝毫不停,拳、脚、肘、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为了凌厉的武器,攻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林夜彻底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他引以为傲的视觉强化,在洛薇那丰富到极致的实战经验和精妙绝伦的攻击技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凭借那一点点强化后的反应和直觉,拼命地格挡、闪避,依旧不断地被击中。
砰砰砰! 拳头落在他的手臂、肩膀、后背,虽然洛薇控制了力道,依旧疼痛入骨。更可怕的是,她的攻击似乎总能找到他源力运转最不畅、防御最薄弱的点,每一次击中都让他气血翻腾,源力紊乱。
“你就只会躲吗?你那差点把擂台拆了的凶性呢?拿出来啊!”洛薇一边打,一边用语言刺激着他,“还是说,离了那点失控的劲儿,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屈辱、疼痛、还有一丝被说破真相的恼怒,逐渐在林夜心中积聚。
终于,在又一次被洛薇一记扫腿狠狠放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之后,那股冰冷的戾气再次被疼痛和羞辱激发,左手戒指骤然滚烫!
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控制的灰芒,低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左手五指成爪,带着一丝扭曲吞噬的灰气,猛地抓向洛薇的脚踝!速度与力量陡然提升了一截!
“这才像点样子!”洛薇不惊反喜,脚踝如同游鱼般一抖,巧妙地避开了那令人心悸的灰气,反手一掌拍在林夜的胸口!
嘭! 林夜再次倒飞出去,胸口一阵闷痛,但那失控的力量也再次被震散,银翼手环的红光刚刚亮起又迅速熄灭。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浑身无处不痛,比上次擂台赛还要狼狈十倍。
洛薇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脸上那戏谑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多了几分认真。
“起来。”她说道,“现在知道问题在哪了?”
林夜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你的基础,烂得像一坨屎。”洛薇说话毫不客气,“感知是不错,但完全不会用!对力量的控制粗糙得令人发指!战斗意识更是几乎没有!空有宝山而不知如何挖掘,遇到危险就只想靠着那点不稳定的底牌掀桌子?幼稚!”
“请学姐指点。”林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沉声说道。他意识到,虽然过程痛苦,但洛薇的“殴打”确实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所有的问题。
“哼,还算有点悟性。”洛薇轻哼一声,“第一,把你的感知融入到每一个动作里,不是被动地看,而是主动地去‘读’对手的发力、源力流转、甚至意图!第二,忘记那些花里胡哨的属性,力量就是力量!把你那点可怜的源力凝聚起来,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一点破面,懂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林夜:“学会控制你的‘凶性’。那不是你的敌人,是你的一部分。恐惧它、排斥它,你永远只能是它的奴隶。尝试去理解它,引导它,哪怕只是一丝,在关键时刻,它能救你的命,而不是拉着你一起死。”
她的话,如同重锤,敲打在林夜的心上。尤其是关于“凶性”的理解,与墨渊讲师关于“灵魂特质”的说法,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今天起,每天这个时候,来这里。”洛薇直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会帮你‘活动活动筋骨’。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林夜,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哉地离开了石林,留下浑身酸痛却若有所思的林夜。
接下来的几天,林夜的生活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循环。白天上课、去文枢阁查阅资料、进行那缓慢的基础修炼,傍晚时分,则准时来到后山石林,接受洛薇的“特别关照”。
每一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酸痛,但每一次,他都能在洛薇那刁钻狠辣的“指点”和毒舌的嘲讽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进步。他对力量的运用更加精细,战斗的直觉变得更加敏锐,更重要的是,他开始尝试着,在极限压力下,去主动触碰并引导那一丝危险的吞噬之力,而不是被动地等待其爆发。
虽然过程依旧惊险,好几次都险些再次失控,引发银翼警报,但他对那灰色源力的掌控力,确实在以一种缓慢而切实的速度提升着。
这天,又是一顿“惨无人道”的捶打之后,洛薇看着瘫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林夜,难得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丢给他一个小巧的玉瓶。
“里面是‘百草凝血膏’,对外伤有点效果。”她看似随意地说道,“省着点用,学府贡献点换的,贵着呢。”
林夜接过玉瓶,微微一怔:“多谢学姐。”
“别谢太早。”洛薇瞥了他一眼,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小子,学府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愿意陪你玩这种过家家游戏的。有些人,有些事,眼睛放亮一点,离远点。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对你‘过分’感兴趣的人。”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没等林夜细问,她便挥了挥手,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暮色笼罩的石林深处。
林夜握着那瓶微凉的药膏,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回味着她最后那句警告,眉头缓缓皱起。
过分感兴趣的人?她指的是谁?苏璇讲师?龙城卫?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人?
这位学姐的“特别关照”,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揍他那么简单。
他感到自己仿佛正被卷入一个更深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