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寒江雪长老的目光再次落到身旁的刘绪申身上。
只见这位老友脸上非但没有因门下弟子率先被淘汰而显露太多沮丧，反而又挂起了那种高深莫测中带着点傻气的笑容，甚至还颇为宝贝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仿佛里面装着什么绝世珍宝。
寒江雪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眼神里的担忧和惋惜几乎要溢出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
“完了，完了，看来是真的伤到根基了……这症状是越来越明显了。可怜的老刘，回头得找丹阁的老友问问，有没有医治脑子的灵丹妙药……”
刘绪申正沉浸在自家“秘密武器”即将大展神威的美好憧憬中，忽然听到身旁老友的叹息，疑惑地转过头，正好对上寒江雪那充满同情和“节哀顺变”意味的眼神。
刘绪申：“？？？”
这老寒头，今天怎么老是奇奇怪怪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刘长老心里嘀咕，但很快又把这点小插曲抛诸脑后，继续乐呵呵地将注意力放回水镜上，重点关注着那个代表着林一瑶的光点。
而在高台主位之旁，秦朝太子秦瑾堼端坐在墨天行特意为他准备的铺着柔软锦垫的宽大座椅上。
他姿态优雅，玄紫色的蟠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尊贵。
从表面上看，他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场宗门盛事。
然而，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现他那搭在鎏金扶手的手臂，肌肉线条微微紧绷。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只自然垂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带着某种固定节奏，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木料。
“笃、笃、笃……”
那敲击声细微，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度，清晰地透露出其主人内心潜藏的不悦。
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定在巨大水镜的其中一块分镜上。
那里面映照出的，正是林一瑶与夏康宁在荒废古城中并肩前行的身影。
当看到夏康宁下意识地将林一瑶护在身后时，秦瑾堼敲击扶手的食指微微顿了一下。
当看到林一瑶与夏康宁靠得极近，低声交谈时，那敲击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
当看到两人因为抉择方向而显得颇为“默契”时，秦瑾堼深邃的紫眸中掠过一抹极淡的冷光。
这个叫夏康宁的苍梧宗弟子……似乎，离她太近了些。
秘境之内，荒废古城。
我与夏康宁站在那诡影消失的地方，面面相觑，都有些一筹莫展。
这空城茫茫，除了往前走，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只能继续沿着左侧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向前探索。
脚下的青石板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已经开裂，缝隙中顽强地钻出几丛暗绿色的杂草。
就在我的靴子踏过一块中间裂开一道细缝、边缘有些翘起的石板时。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被瞬间捅破，周围的景象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
那死寂的、灰暗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废弃城池，如同褪色的画卷般迅速模糊、消散……
紧接着，喧嚣声如同潮水般猛地涌入我的耳朵。
叫卖声、交谈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孩童的嬉笑声……
各种属于市井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噪音瞬间将我们包裹。
我猛地晃了晃脑袋，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和声音。
定睛一看，我和夏康宁依旧站在那条青石街道上，但周围的一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布庄的伙计正卖力地吆喝着新到的绸缎，茶馆里飘出诱人的茶香和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酒肆门口挂着大大的“酒”字旗幡，肉铺的案板上摆放着新鲜的肉类……
马车、行人穿梭不息，男女老少，衣着各异，脸上带着或忙碌或悠闲的神情。
阳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我们两人，就这么突兀地毫无缓冲地，从一座万籁俱寂的死城，踏入了一个热闹非凡的活生生的古代城镇。
我和夏康宁都彻底愣住了，站在原地，如同两尊雕塑，与周围流动的人群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情况？幻境？还是我们又触发了什么机关，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让让！让让！别挡道！”
一个推着独轮车、满载着蔬菜的老汉粗声粗气地从我们身边挤过，不满地瞪了我们一眼。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脚下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哎呀！”
一个稚嫩的惊呼声响起。
我低头一看，是一个约莫五六岁、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娃，正揉着自己的小屁股，瘪着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哭出来。
她刚才正和几个小伙伴追打着从我腿边跑过，被我这么一撞，摔了个屁墩儿。
“对不住，对不住！小妹妹，你没事吧？”
我连忙弯腰，想要把她扶起来。
还没等我的手碰到她，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色焦急的妇人就冲了过来，一把将女娃娃搂进怀里，心疼地检查着，同时抬起头，对着我没好气地数落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走路不长眼睛的吗？撞到孩子了知不知道？瞧你这穿着打扮也挺体面的，怎么这么毛手毛脚。”
她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几个行人都投来了好奇或责备的目光。
我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说，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辣的，尴尬得手足无措，只能连连道歉
“抱歉，大娘，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那妇人又嘟囔了几句，这才抱着还在抽噎的女娃娃，快步离开了。
我直起身，和同样一脸茫然的夏康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这一切太真实了！
脚下的石板传来被无数人踩踏过的温润触感，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食物、香料、牲畜和人群的味道，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行人投来的目光，甚至刚才那妇人斥责时喷出的唾沫星子……
所有的一切，都无比真实，找不到一丝幻境的虚假感。
可正是这种无比的真实，在这种地方，反而显得最为诡异。
我们明明前一秒还在那座空无一人的死城，怎么踏过一块石板，就瞬间来到了这个热闹的市集？
而且，周围的人对我们这两个穿着明显不同于他们、凭空出现的人，除了因为撞到人而投来些许不满的目光外，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奇或探究，仿佛我们本就该在这里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