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寿城,边境军营。
相较于城守府,这里的气氛更为肃杀,也更为安全。一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甚至特意摆放了几盆绿植的营房内,夏幼薇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着柔软垫子的床榻上。
军医刚刚为她重新处理了背后的箭伤。当那狰狞的、虽然已经过初步处理但依旧皮肉外翻、周围泛着不健康红肿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整个营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轩辕奕站在床边,面容冷峻得如同大理石雕像,唯有紧抿的薄唇和微微抽搐的眼角,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怒火与心痛。他亲自拿着干净的布巾,沾了温水,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夏幼薇伤口周围沾染的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动作小心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轩辕澈背对着床榻,肩膀绷得紧紧的,双手死死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不敢回头,怕看到那伤口,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发疯,会立刻提刀去将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
赫连绝则半跪在床前,死死盯着军医的动作,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每当军医碰到伤口引起夏幼薇哪怕一丝细微的蹙眉,他都像是自己被剜了一刀,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强忍着没有出声打扰。
夏幼薇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这三个男人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关心、愤怒与压抑的痛苦。他们不说话,但那沉重的氛围,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灼热的目光,都让她无法忽视。
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后,军医恭敬地退下,嘱咐需要静养,不可再牵动伤口。
营房内只剩下他们四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夏幼薇靠在软枕上,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她知道,必须把话说清楚。
“我……”她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平静了许多,“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她抬起眼,目光坦诚地迎上轩辕奕深邃的眼眸,又扫过转过身来、眼神复杂的轩辕澈,以及依旧半跪在床边、仰头望着她的赫连绝。
“我记得我叫凌玥,也记得……似乎是叫夏幼薇。”她缓缓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叙述清晰,“我记得落水,很冷……然后,好像过了很久,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就是三苗国。之前的事情,很多人,很多事,都变得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浓雾,只能偶尔想起一些碎片。”
她简单描述了自己在三苗国的经历,如何被烈焰寨收留,如何与焱林焱冰相识,以及最后寨子如何被风萧和外蒙联军攻破,兄弟二人为了掩护她身受重伤,被赫连珠俘虏带走。
“……他们是为了救我才……”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枚烈焰令牌,“我没办法救他们,只能想到来这里……或许,或许能有机会……”
她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她来轩辕,是为了求助,为了搬救兵去救那对为了她不惜性命的兄弟。
说完这一切,她微微垂下眼帘,等待着他们的反应。是怀疑?是责怪?还是……
一只温暖而干燥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紧握成拳的手。是轩辕奕。他的手掌宽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回来就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海:“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会帮你慢慢想。你受了伤,没关系,我们会治好你。你想救人,”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帮你救。”
简单的几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是最坚实的壁垒,瞬间驱散了夏幼薇心中盘旋的不安与彷徨。
轩辕澈也走了过来,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眼神里还带着对那对三苗兄弟复杂的醋意,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他别扭地哼了一声,语气却不再尖锐:“蠢女人……就知道惹麻烦!不过……人肯定是要救的,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们轩辕!”
赫连绝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既是针对伤害她的风萧和外蒙,也掺杂着对那对占据了她这段时间记忆和情感的兄弟的嫉妒,但最终,这一切都化为了对她的承诺,声音斩钉截铁:“主帅!你在哪儿,我赫连绝就在哪儿!救人的事,算我一个!不把赫连珠那个毒妇和风萧那个杂碎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看着眼前这三个态度鲜明、毫不犹豫选择站在她这边的男人,夏幼薇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松弛了下来。鼻尖再次泛起酸意,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茫然,而是一种找到了依靠的、温暖的酸涩。
他们……或许真的可以信任。
第262章:情义无价·兵发烈焰
夏幼薇因伤势和疲惫,很快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而她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军营高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主营帐内,气氛凝重。巨大的边境地图悬挂在中央,上面标注着敌我态势。
“赫连珠竟然勾结山匪,突袭了三苗的烈焰寨,还俘虏了他们的少主?”一位资深的将领眉头紧锁,“她到底想干什么?试探我们的反应?还是想借此控制三苗边境,作为进攻我们的跳板?”
“无论如何,此举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边境安宁。”另一位将领沉声道,“烈焰寨虽非我轩辕所属,但素来与我国交好,且地处要冲,一旦被外蒙完全掌控,我军侧翼将暴露在敌人兵锋之下。”
“而且,夏元帅她……”有人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轩辕奕,语气有些迟疑。夏幼薇失忆归来,为了救两个三苗男子请求出兵,于公,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轩辕奕抬眸,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于公,外蒙势力渗透三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军绝不能坐视不理,必须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维护边境稳定。于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带着一种护短的决绝:“夏幼薇乃我轩辕征北大元帅,为国立下赫赫战功,更是本王未过门的正妻。她遇袭重伤,流落异邦,如今她的恩人身陷囹圄,于情于理,我轩辕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出兵的战略必要性,也摆明了他个人的态度和决心,将公私两方面都考虑了进去,让人无法反驳。
“王爷所言极是!”轩辕澈立刻站出来支持,他年轻气盛,此刻更是憋着一股要为夏幼薇出气、顺便会会那对“三苗兄弟”的劲头,“不就是赫连珠吗?上次让她侥幸跑了,这次定要让她有来无回!我愿为先锋!”
赫连绝也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却充满杀意:“我对赫连珠和她的苍狼骑了如指掌,愿率一部,负责侧翼穿插,断其退路,阻其援军!”
见靖王、皇子和投诚的赫连将军态度如此坚决,其他将领也不再犹豫,纷纷请战。
“好!”轩辕奕不再多言,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烈焰寨所在的位置,“兵贵神速!我们即刻发兵!”
他迅速做出部署:“轩辕澈,命你率三千轻骑为先锋,即刻出发,以最快速度抵达烈焰寨外围,侦查敌情,若有机会,可伺机骚扰,但不可贸然强攻,等待主力到达!”
“得令!”轩辕澈抱拳,眼中闪过兴奋与战意,立刻转身出帐点兵。
“赫连绝,你率两千精锐骑兵,绕行至烈焰寨西北方向,封锁通往草原的要道,务必切断赫连珠与外蒙主力的联系,防止其增援或逃跑!”
“明白!”赫连绝领命,眼中凶光毕露。
“其余各部,随本王亲率中军,携带攻城器械,随后出发!王将军,你留守温寿城,统筹后方,确保粮草辎重供应,严密监视外蒙主力动向!”
“末将遵命!”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军营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效运转起来。士兵们迅速集结,检查兵器铠甲,喂饱战马,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肃杀。
夏幼薇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勉强走到营房门口。看着校场上迅速集结、军容整肃的军队,看着那一张张坚毅而充满战意的面孔,看着骑在马上、正在做最后部署的轩辕奕、以及即将出发的轩辕澈和赫连绝,她的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就是轩辕的军队。这就是……她曾经统领过的力量吗?
轩辕奕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策马来到营房前,勒住缰绳,低头看她:“你伤势未愈,留在城中静养。我们,去把你的恩人带回来。”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夏幼薇仰头看着他,看着他被铠甲勾勒出的挺拔身躯,看着他冷峻面容上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那点因为失忆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在慢慢消融。她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小心。”
轩辕奕深深看了她一眼,拨转马头,回到了中军位置。
号角长鸣,战鼓擂响。
先锋骑兵在轩辕澈的带领下,如同红色的洪流,率先冲出了军营大门,扬起漫天尘土。
紧接着,中军主力在轩辕奕的统帅下,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浩浩荡荡,开赴远方。
赫连绝的部队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侧翼的山林。
夏幼薇站在营房前,望着那远去的、代表着希望与力量的滚滚烟尘,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烈焰令牌。
焱林,焱冰,坚持住……援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