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醒狮”收音机那清晰洪亮的声波通过许大茂和于莉的努力,在广袤的农村市场激起层层涟漪,一辆辆载着希望之光的板车、拖拉机,也开始络绎不绝地驶出那座破旧却充满生机的旧礼堂,车轮碾过城南颠簸的土路,奔赴四面八方,散入星罗棋布的公社、大队和知青点。与此同时,那些代表着生存与信心的东西——一笔笔或新或旧、面额不一的钞票,以及盖着各地供销社、公社财务章、字迹或工整或潦草的汇款单,也开始克服着交通和通信的不便,如同涓涓细流,顽强地、持续地汇向“醒桦”这个几近干涸的河床。
虽然每一笔货款的金额,相较于过去与轧钢厂打交道时动辄数百上千的款项,显得微不足道,多是几十元、百余元,但架不住订单来源广泛,数量持续增多,如同无数条滑润的溪流。更关键的是,于莉在财务上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与细致,她对每一笔发出货物的回款都盯得极紧,建立了清晰的台账,通过电话(若对方有)或委托许大茂下次下乡时顺带催收等方式,确保了回款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上许多。这些细流汇聚起来,渐渐形成了一股虽然算不上汹涌,却足够稳定、足以救命的现金流。
阎埠贵,这位“醒桦”的“铁算盘”和“钱袋子”,曾经日夜面对着那个日渐轻飘、几乎能敲出回声的旧保险柜发愁,那空荡的柜体仿佛是他内心焦虑的具象化。如今,他再次守护着这个保险柜,心境却已是天壤之别。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态度,将收回的现金按照面额分类、抚平褶皱、捆扎整齐;将每一张汇款单仔细核对后,如同对待珍贵邮票般贴在专用的登记簿上。看着保险柜内那逐渐增厚、散发出油墨和纸张混合气息的现金与单据,他那张因长期熬夜和忧虑而布满皱纹、一度晦暗无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如同老农看到禾苗抽穗般的欣慰笑容。连他那几乎全白、平日里显得枯槁的头发,在这份由内而外的喜悦映衬下,似乎也重新焕发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光泽。
他依旧秉持着那深入骨髓的精打细算,甚至比以往更加“抠门”。他精确核算着每一笔来之不易的进账,像一位老道的园丁,谨慎地安排着每一滴“活水”的流向——哪笔钱必须立刻支付给苦苦等待的元器件供应商,哪笔钱需要预留出来购买接下来生产所需的电池和外壳原料,哪笔钱可以用来支付这破旧礼堂下一个季度的微薄租金……他力图让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必要的浪费,仿佛要将过去那段捉襟见肘的日子里所承受的煎熬,都转化为此刻对财务安全极致追求的鞭策。
终于,那个对所有坚守者而言,期盼了太久、意义非凡的时刻到来了——发薪日。
这一天,旧礼堂被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难以抑制的兴奋情绪所笼罩。于莉和阎埠贵在前一晚几乎彻夜未眠,他们将所有收回的现金和从银行取出的款项,按照早已核算清楚的工资表和项目奖金名单,一份份仔细分装好,放入一个个写有姓名的牛皮纸信封中。那厚厚一摞信封,承载的不仅仅是拖欠了数月之久的劳动报酬,更是对忠诚、信念与汗水最直接的肯定。
清晨,当于莉和阎埠贵抱着那摞沉甸甸的信封,走到礼堂中央临时清理出来的“财务台”前时,所有留守的员工,无论之前在哪个岗位忙碌,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自发地围拢过来。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重的寂静,只有一道道灼热的目光,聚焦在于莉手中那摞象征着希望与回报的信封上。
于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开始按照名单,逐一念出名字。
“刘光天!”
刘光天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个明显分量不轻的信封。他甚至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力地捏了捏,感受到那厚实的触感,这个一向冲动的年轻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他猛地转过身,对着所有人大声喊道:“我就知道!跟着陈社长干,准没错!咱们挺过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力量。
“赵建国(一位中年钳工)!”
一位面色黝黑、手掌粗糙的老师傅走上前,他接过信封,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激动,而是默默地走到一旁,背对着众人,用那双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一遍遍摩挲着信封,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将里面那叠新旧不一的钞票取出来,一张张地、极其缓慢地数着,仿佛在确认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成了真。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喃喃自语道:“这下可好了……能……能给孩子他妈扯身新布了,娃的学费……也能凑上了……”简单的话语,道出了这迟来的工资对一个家庭的重量。
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份压抑已久的喜悦爆发出来。有人接过信封,兴奋地和身旁的工友用力击掌,发出清脆的响声;有人忍不住当场就打开,和同伴一起笑着数着那“沉甸甸”的收获;有人则紧紧将信封捂在胸口,仰起头,努力不让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滑落。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对他们在这段最黑暗、最艰难时期里,那份不离不弃的坚守的最高回报,是对他们付出的汗水、智慧与信念的最直接认可,是“醒桦”这艘破船不仅没有沉没,反而正在修补漏洞、重新扬帆起航的最有力证明!
“何师傅!今晚加个肉菜!大伙儿都出出血!”一个年轻工人朝着厨房方向兴奋地喊道,立刻引起了一片热烈的附和声和畅快的笑声。
傻柱闻声从厨房探出他那个标志性的大脑袋,腰间围着那条油渍麻花的围裙,手里还拎着炒勺。他看着眼前这群激动得近乎忘形的工友们,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憨厚而又带着几分自豪的笑容,咧着嘴笑骂道:“一群馋鬼!刚拿到俩钱就烧得慌!等着!老子今天豁出去了,给你们露一手,搞个硬菜!管够!”他那粗豪的承诺,更是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士气、担忧、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在这一刻,伴随着实实在在的工资和奖金到手,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和前所未有的提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松,是一种付出终得回报的欣慰,更是一种对未来的道路重新燃起的坚定信心。他们真切地感受到,勒紧裤腰带、靠信念硬扛的最困难时期,真的已经过去了!希望,不再是挂在嘴边、画在图纸上的虚无缥缈的梦想,而是变成了握在手中那实实在在的、带着体温的钞票,变成了眼前清晰可见的、可以为之继续奋斗的未来。
现金流危机的缓解,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甘霖。这雨水虽然不算瓢泼,却足够及时、持续,深深地滋润了每一寸土壤,让“醒桦”这棵在狂风暴雨中险些枯萎倒下的树苗,重新挺直了饱经风霜的腰杆,舒展了蜷缩已久的枝叶,从根部焕发出更加旺盛、更加坚韧的生命力。接下来的路,或许依然会有坎坷,但此刻,团队的凝聚力空前强大,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力量,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信心,跟随着那个带领他们穿越黑暗的陈醒,一起坚定不移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