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物理课,林芷糖有些心不在焉。
讲台上,老师正在讲解力的合成与分解,画着清晰的受力分析图。可她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的,却是食堂里陆辰逸那句冰冷又滚烫的——
“是一辈子。”
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说这话时的每一个细节——他没有看白薇薇,目光平静无波,语气淡漠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可那内容却重如千钧。
一辈子。
多么漫长而沉重的词汇。涵盖了无数个日升月落,包含了无法预知的未来风雨。他才十六岁,她也才十五岁,他们刚刚升入高中,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他怎么就能如此笃定地说出“一辈子”?
这不仅仅是喜欢,这更像是一种……认定。
一种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规划,并将她牢牢镶嵌进未来蓝图的认定。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失序,血液奔流,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惶恐和不可思议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她忍不住偷偷侧过头,看向旁边隔着一个过道的陆辰逸。
他正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要点,侧脸线条冷峻,神情专注,仿佛食堂里那个掷地有声地宣告“一辈子”的人不是他。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笔尖微顿,抬起眼帘看向她。
四目相对。
林芷糖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移开视线,假装认真看黑板,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老师刚说完“下课”,林芷糖就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书本站起身。她看到陆辰逸也已经收拾好东西,正看着她,似乎在等她。
“辰逸哥哥,”她走到他身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我……我有话想问你。”
陆辰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大概猜到了她想问什么。他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拎起两人的书包:“边走边说。”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围是喧闹的放学人潮,但林芷糖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异常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仰头看向他线条清晰的下颌:“辰逸哥哥,你中午在食堂说的……一辈子……是什么意思?”
问出口的瞬间,她的脸颊更红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陆辰逸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讨论一道数学题的解法:“字面意思。”
“可是……”林芷糖有些着急,扯了扯他的衣袖,“一辈子那么长……我们才高中……你怎么能确定……”
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陆辰逸听懂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夕阳的金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光晕,让他冷峻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了些许。他的目光沉静,深深地望进她带着困惑和不安的眼睛里。
“糖糖,”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你觉得,‘一辈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算的?”
林芷糖被他问得一怔。
陆辰逸没有等她回答,继续平静地说道:“是从我们昨天在花园里确认关系开始?还是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开始?”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手腕上那条银色手链,“或者,是从六岁那年,我看到你在阳台浇花,笑得像糖一样开始?”
林芷糖的心脏猛地一缩。
“对我来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她的心坎上,“‘一辈子’这个规划里,从很早就有了你的位置。”
他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继续用那种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你会和我一起上同一所高中。”
“我知道我们会考上同一所大学。”
“我知道我未来的书房旁边,会有一间你的画室。”
“我知道我们会住在离林叔叔林阿姨和爷爷都不远的地方。”
“我知道我们会有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儿,像你一样甜。”
他每说一句,林芷糖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心跳就加快一拍。这些具体到细节的、关于未来的描述,从他口中如此自然地说出来,带着一种可怕的笃定和……早已根深蒂固的习惯。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承诺,这是早已融入他生命轨迹的、理所当然的规划。
“所以,”陆辰逸总结道,目光专注地锁住她,“‘一辈子’对我来说,不是一个需要去‘确定’的未来,而是一个从过去延伸到现在的,既定的事实。”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唇瓣,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你早就在我的未来里了,糖糖。从未离开过。”
林芷糖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夕阳的光线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冰冷,而是翻涌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温柔和执拗。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口中的“一辈子”,不是少年人情动时的轻狂誓言,而是早已刻入他骨血的人生轨迹。他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将她纳入了他的整个世界,规划好了有她的每一步未来。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如同暖流般席卷了她的全身。之前所有的惶恐和不确定,在这一刻,都被他这番近乎偏执的“规划”彻底抚平。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一种被如此深沉、如此早地珍视和认定的巨大幸福。
“笨蛋……”她哽咽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伸出拳头,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谁要跟你生女儿……”
话是这么说,那泛红的眼眶和嘴角抑制不住扬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陆辰逸看着她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眼底那深沉的执着化为了柔软的无奈。他抓住她捶过来的小拳头,包裹在掌心,低声问:
“那生儿子?”
林芷糖的脸瞬间爆红,羞得把脸埋进他胸膛,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都还没上大学呢……你想得太远了!”
陆辰逸低头,看着怀里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和依赖,唇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的、温柔的弧度。
“不远。”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她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很快就会到的。”
他的“一辈子”,从六岁那年开始,早已启程。而现在,她就在他怀里,与他同行。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