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楼被萧绝那番“现实主义”批判弄得气氛有些凝滞，沈知意也没了继续听书的兴致，只小口抿着茶水，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萧绝更是觉得无趣，看她也歇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回了。”
依旧是沈知意坐轿，萧绝骑马。回府的路上比来时安静了许多，沈知意不像来时那样好奇地东张西望，只是安静地靠在轿子里，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云苓还给她的那个小凤凰糖人。
萧绝骑在马上，眼角余光能瞥见那微微晃动的轿帘，心里那点因为打断她听书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异样感，也慢慢平复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确是正理，总比让她沉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强。
回到王府，早有下人得了消息，在门口候着。沈知意被云苓扶着下了轿，脚步依旧虚浮，脸色也因为奔波和刚才茶楼里的“争论”显得比出门时更白了些。
萧绝将马鞭扔给迎上来的侍卫，目光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扫过，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回去好生歇着。”
“是，王爷。”沈知意低眉顺眼地应了，由云苓搀扶着往主院走。只是走了两步，她又停下，转过身，抬起那双还带着点倦意和水汽的眼睛，看向萧绝，细声细气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王爷……今日……谢谢您带意儿出去。”
她说着，还晃了晃手里那只依旧完好、只是边缘被她捏得有些微微融化的小凤凰糖人，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真心实意的笑容。
萧绝看着她那副明明累了还强打精神道谢的模样，再看看她手里那个幼稚的糖人，心里哼了一声，觉得这女人真是麻烦又……有点傻气。他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自己则转身朝书房走去。
沈知意看着他高大冷硬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这才轻轻吁了口气，由云苓扶着慢慢往主院走。
“小姐，您累了吧？回去奴婢给您按按腿。”云苓心疼地说。
“嗯。”沈知意轻轻应着，低头看着手里的糖人，嘴角却悄悄弯起。虽然茶楼里被他训了一句，但总的来说，今天出门……还是很开心的。
主仆二人回到主院，自然少不了一番梳洗更衣。云苓伺候沈知意换上舒适的寝衣，卸了钗环，让她靠在软榻上歇息。
“小姐，这糖人……您还留着吗？再放怕是要化了。”云苓看着被沈知意放在小几上的糖人问道。
沈知意看着那只晶莹剔透的小凤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眼底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点点头：“找个好看的小碟子，把它放起来吧。”
“诶，好。”云苓笑着应下，觉得自家小姐对这糖人是真的喜欢。
就在这时，院外隐隐传来一些动静，像是下人们在低声议论着什么。云苓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些好笑的神色，对沈知意说：“小姐，您听，外面都在传呢！”
沈知意抬起眼，露出询问的神色。
云苓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和与有荣焉：“都在说王爷今日带您出府的事儿呢！说王爷为了给您买个糖人，直接把整个摊子都买下来了！还说在街上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地痞，王爷一个眼神，暗卫就把人全收拾了！现在府里上下都说，王爷对您啊，那可是放在心尖尖上护着呢！”
沈知意听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耳根微微泛红。她轻轻“哦”了一声，重新靠回软枕上，闭上眼睛，仿佛累了。
但云苓却看见，自家小姐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里，正微微颤动着，嘴角也抿着一个压不住的、极浅的弧度。
云苓心里偷笑，也不点破，轻手轻脚地去给她准备安神汤了。
而书房里，萧绝刚处理完几份公文，长风便进来禀报事务，末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府里……有些关于今日之事的议论。”
萧绝头也没抬，笔尖在奏折上划过：“说什么了？”
长风斟酌着用词：“下人们都在传……王爷您今日为博王妃一笑，买下整个糖人摊，还在街上……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冒犯王妃的地痞。都说……都说王爷您极为爱重王妃。”
“爱重？”萧绝执笔的手一顿，抬起头，眉头皱起，脸上是明显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胡说八道什么！本王不过是看她整日闷在府里，带出去透透气，免得憋出毛病来，更麻烦！至于那些地痞，冲撞本王车驾，收拾他们需要理由吗？”
长风连忙低头：“是是是，王爷说得是。是下人们见识浅薄，胡乱揣测。”
萧绝冷哼一声，重新低下头看奏折，只是那笔尖落在纸上的力道，似乎比平时重了几分。
爱重？
简直是荒谬！
他怎么可能……
他只是……嫌麻烦而已。
对，就是嫌麻烦。
萧绝在心里强调了一遍，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和那张捧着糖人、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小脸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而主院里，沈知意小口喝着云苓端来的安神汤，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关于王爷如何“宠爱”王妃的窃窃私语，只觉得这碗平日里苦涩的汤药，今天尝起来，似乎也带上了那么一丝丝……甜味？
她放下药碗，对云苓轻声说：“把那糖人拿过来我再看看。”
云苓笑着将放着糖人的小碟子端到她面前。
沈知意看着那只在灯光下愈发显得玲珑可爱的小凤凰，伸出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它的翅膀。
嗯，虽然听了一场“荒谬”的说书，挨了几句“冷酷”的批评，但这一趟出门，收获还是……很大的。
至少，全王府的人，现在都知道他们的王爷，会为了王妃买下整个糖人摊子了。
这个消息，想必很快也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吧？
沈知意垂下眼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清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