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没大亮,帐篷里朦朦胧胧的。
萧绝先醒了过来。意识回笼的瞬间,第一个感觉就是——麻!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刚想动,就发现自己怀里还窝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沈知意整个人几乎都扒在他身上,脑袋枕着他没受伤的那边臂弯,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揪着他里衣的前襟,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安稳,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而他,居然就这么抱了她一整夜!手臂被她压得都快没知觉了!
萧绝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这“麻烦精”推开。这成何体统!
可他刚试着抽动一下手臂,怀里的人就不乐意地哼哼起来,眉头蹙起,带着浓重的睡意嘟囔:“……别动……冷……”
说着,非但没松开,反而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钻了钻,寻求热源。
萧绝:“……”
他僵在那里,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看着她因为怕冷而依赖地靠紧自己的模样,心里那点“成何体统”莫名其妙就散了一半。
算了……看在她是个伤员的份上。他试图说服自己。
而且……好像……也不是特别难受。
除了胳膊麻。
他认命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她枕得更舒服点,也让自己那可怜的胳膊稍微缓解一下压力。
他就这么躺着,听着帐外依稀传来的鸟鸣和远处侍卫换岗时极轻微的脚步声,感受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平静感,慢慢笼罩了他。
没有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烦心事,没有边境时不时传来的军情急报,也没有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怒火……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这个小小的帐篷,和怀里这个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娇气包。
他低下头,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仔细打量她的睡颜。
长长的睫毛像两排小刷子,安静地覆在眼睑上。鼻子小巧挺翘,嘴唇……嗯,看起来软软的,像花瓣。
睡着的时候,倒是乖觉得很。安安静静,不哭也不闹,也不会用那种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心烦意乱。
他忽然想起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走几步就喘,说话细声细气,碰一下就好像要碎掉。他那会儿真是烦透了,觉得皇帝塞了个天大的麻烦给他,恨不得把她丢得远远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她“不小心”把汤药泼在他重要的奏折上,他气得想杀人,她却吓得眼泪汪汪,让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
还是她每次“弱不禁风”地在他议事时晕倒,打断那些老狐狸的滔滔不绝,反而让他省了不少口水?
或者是她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壮着胆子,用那种幼稚得可笑的方法,去收拾王府里那些不听话的下人?
还有这次……这个他以为风一吹就倒的娇气包,居然敢扑上来替他挡箭!
萧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还有点……后怕。
要是那箭再偏一点……
他不敢想下去,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
怀里的人似乎被勒得不舒服,抗议地扭动了一下,含糊地梦呓:“……珍珠冠……我的……”
萧绝:“……”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又来了!这女人梦里除了珍珠冠就没别的了吗?!
他忍不住,伸出那只勉强能活动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低声咬牙:“就知道珍珠冠!本王还不如一顶帽子?!”
沈知意在梦里被打扰,很不高兴,挥舞了一下没受伤的手,像赶苍蝇一样,“啪”一下,正好打在他戳她脸的手指上。
虽然不疼,但萧绝愣住了。
他,堂堂摄政王,杀人如麻……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居然被个睡梦中的小女人给……打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他瞪着怀里依旧睡得天昏地暗的某人,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可这火刚冒起来,看到她恬静的睡颜,还有那微微嘟起的、仿佛在邀请什么的唇瓣……那火气就像被泼了一盆温水,呲啦一下,灭了,只剩下一点无奈的烟。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把被她打掉的手收回来。
算了,他跟个睡着的人计较什么。
而且……看她睡得这么香,他居然……有点舍不得吵醒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萧绝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他盯着沈知意的睡颜,眼神复杂。
这个麻烦精,这个娇气包,这个动不动就掉金豆子、还总在梦里惦记宝贝的小女人……
好像……不知不觉,就在他这冷硬了二十多年的心里,悄没声儿地扎了根。
拔都拔不掉的那种。
他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最讨厌娇气包,想起自己对她各种“麻烦”行为的嫌弃……现在再看看自己这小心翼翼抱着人家不敢动、生怕吵醒她的样子……
萧绝的脸有点黑。
这打脸来得也太快了!
他烦躁地闭了闭眼,试图找回一点摄政王的威严和冷静。
可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扑过来时决绝的眼神,她血流不止时苍白的脸,她哭着说“害怕您有事”时的依赖,还有她笨拙给他擦汗、劝他喝药时的样子……
一幕幕,清晰得让他无处可逃。
完了。
萧绝在心里哀嚎一声。
他好像……真的栽了。
栽在这个他最初百般嫌弃的“麻烦精”手里了。
他睁开眼,眼神里带着点难以置信,又有点认命般的无奈,看着怀里依旧睡得香甜的始作俑者。
行吧。
栽就栽吧。
谁让这麻烦精……长得确实挺顺眼。
抱起来……也还挺舒服。
虽然娇气了点,爱哭了点,贪财了点,偶尔还有点傻大胆……
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萧绝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妥协的叹息。
他认栽了。
彻底认栽。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些,然后自己也重新闭上眼睛。
算了,再睡个回笼觉。
至于查案、收拾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等睡醒了再说。
反正,怀里这个,是跑不掉了。
他这么想着,嘴角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
而某个“睡得正香”的人,在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彻底放松下来,头顶传来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后,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那得逞的小弧度,差点就没憋住。
哎呀。
好像……
把这超级凶的大老虎,彻底拿捏住了呢。
她心满意足地,往温暖的源头又贴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