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刚刚系好,腰间还残留着那温润的触感,萧绝甚至能闻到沈知意发间清浅的桂花头油香气,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甜香,萦绕在鼻尖,让他冷硬的心房都柔软了几分。
沈知意正喜滋滋地端详着他腰间那枚自己亲手雕刻的玉佩,越看越觉得顺眼,跟自家夫君这身冷峻的气质还挺搭!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玉佩,仰起脸,刚想再说点什么讨巧的话——
“王爷!王爷!”
一声急促得变了调的呼喊,伴随着杂乱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利刃,猛地划破了竹心苑午后宁静温馨的氛围。
是长风的声音!
萧绝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冷峻,甚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锐利。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沈知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捏着的半块梅花糕“啪嗒”掉在了裙摆上,她也顾不上了,跟着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向门口。
几乎是同时,门帘被猛地掀开,长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甚至没来得及行礼,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插着三根染血雉羽的信筒!
八百里加急!染血羽檄!
这是边境最高级别的警报!代表城池失守,军情万分危急!
“王……王爷!北境……北境急报!”长风的声音嘶哑颤抖,双手将信筒高高举起,递到萧绝面前,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波,他的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萧绝瞳孔骤缩,一把夺过信筒,指尖发力,“咔嚓”一声,那坚硬的木制信筒竟被他生生捏裂!他迅速抽出里面染着点点暗红血迹的绢布军报,目光如电,飞速扫过。
随着阅读,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温度骤降!那张俊美却常年缺乏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堪称骇人的变化——他的下颌线条绷紧到了极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眸底深处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是震惊,是暴怒,更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可怕杀意!
沈知意站在他身旁,即使不看那军报的内容,光是感受着萧绝身上瞬间爆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煞气,她的心就猛地沉了下去,手脚一阵冰凉。
出大事了!一定是天大的坏事!
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眼睛紧紧盯着萧绝。
萧绝捏着军报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暴起。他猛地将军报拍在身旁的书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
“混账!”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
他倏地转头,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几乎瘫软在地的长风,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说!怎么回事?!”
长风被那目光骇得一个哆嗦,强撑着跪直身体,语无伦次却又不敢有丝毫隐瞒地回禀:“是……是北狄!他们……他们联合了西边几个部落,集结了至少二十万大军,三天前……三天前突然发动袭击!我军……我军猝不及防,雁回关……雁回关守将赵将军战死,雁回关……失守了!”
雁回关!那可是北境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防线!赵将军更是身经百战的老将!
沈知意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捂住了嘴。
长风的声音带着哭腔,继续道:“北狄人攻势太猛,连……连破三城!朔风城、玉门城……也……也都没守住!现在……现在敌军兵锋直指北凉郡!北凉郡若是再失守,后面就是一片平原,无险可守了啊王爷!”
连失三城!兵锋直指北凉郡!
这简直是开国近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惨败和耻辱!
萧绝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瞬间被冰雪覆盖的杀神,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他没有立刻暴怒,也没有歇斯底里,但那极致的沉默和压抑,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杀伐决断。
“北境都督府是干什么吃的!边境哨探都是死人吗?!二十万大军调动,事先竟无丝毫察觉?!”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长风心上。
长风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王爷……据残兵回报,北狄人此次……此次动用了大量之前从未见过的攻城器械,而且……而且进军路线极其刁钻,像是……像是对我军布防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
萧绝眸中寒光爆射!林文正!一定是这老贼之前泄露的边防图!虽然主要将领更换了部分布防,但大的框架和薄弱环节,定然已被北狄掌握!
好!好一个林文正!真是死不足惜!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传令!”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召集兵部、户部、五军都督府所有主事之人,半个时辰后,议事殿集合!延误者,军法从事!”
“是!”长风如同被赦免一般,连滚爬起,踉跄着冲出去传令。
“令玄甲卫北镇抚司,所有能动用的暗桩、斥候,全部撒出去!本王要在十二个时辰内,知道北狄联军的确切兵力构成、主帅是谁、粮草补给路线!还有,查!给本王往死里查!边境将领中,还有没有吃里扒外的东西!”
“是!”空气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应答,一道黑影自角落一闪而逝。
一道道命令从萧绝口中吐出,快速、清晰、冷酷,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整个摄政王府,不,是整个京城权力的中心,都因为这几句简短的话,即将掀起滔天巨浪。
沈知意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如松却紧绷如弓的背影,看着他指挥若定、杀伐决断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边关告急,连失三城……这意味着无数的将士血染沙场,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也意味着……她的夫君,即将奔赴那生死难料的战场。
她看着他腰间那枚崭新的、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玉佩,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映照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而这光,似乎即将被北境凛冽的风沙和血腥所吞没。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问“夫君你要去吗?”,想说“能不能不去?”,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国难当头,他身为摄政王,统帅全国兵马,怎么可能不去?
萧绝下达完一连串紧急命令,猛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掠过沈知意苍白的小脸和写满担忧的眸子,那冰冷的杀意微微滞涩了一瞬。但他没有时间安抚,甚至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决绝,也有不容置疑的嘱托。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玄色的衣袍在空气中划出冷硬的弧度,腰间那枚白玉平安扣,随着他的步伐,在空中轻轻晃动。
“待在府里,不许乱跑。”
这是他踏出房门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依旧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沈知意看着他那迅速消失在门帘后的背影,听着外面骤然响起的、代表着紧急集合的沉重钟声和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裙摆上那点掉落的梅花糕屑,和空中仿佛还未散去的、他留下的冷冽气息。
刚才的温情蜜意,仿佛只是一场短暂而虚幻的梦。
梦醒了,面对的,是烽火连天,是家国危难。
而她,只能在这里,等着他的消息。
祈祷着他,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