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染坊的晾布绳上,丫丫就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了。她揉着眼睛拉开门,就见小柱子背着个比他还高的布包,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布包上还沾着几片栀子花瓣。
“丫丫姐!你看我带啥来了!”小柱子把布包往地上一放,解开绳子,里面滚出十几个黄澄澄的栀子果,个个饱满,带着新鲜的露水。“我娘说,这是刚从后山坡摘的,比上次的还香!”
丫丫看着那些栀子果,上面还带着嫩绿的枝叶,清香混着露水的潮气,扑面而来。“这么早去摘的?”她伸手摸了摸,果子凉丝丝的,带着清晨的寒气。
“嗯!天没亮就去了!”小柱子得意地拍着胸脯,“我娘说,带着露水的栀子染出来的布更亮。”他忽然凑近,小声说,“我还在布包里藏了个好东西。”
说着,他从布包角落掏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嘴里叼着朵栀子花,正是昨天拓在“蜜渍黄”布上的图案。“我爹教我刻的,说给你当谢礼。”
木牌边缘还很粗糙,显然是新手的作品,但小狐狸的眼睛被刻得圆圆的,透着股机灵劲儿。丫丫接过来,指尖划过那些不平整的刻痕,心里暖烘烘的。
“刻得真好。”她把木牌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走,咱去捣汁,今天让你染块大的。”
小柱子欢呼一声,跟着丫丫往染坊里跑,路过晾布架时,他指着上面那块“蜜渍黄”布,眼睛亮晶晶的:“丫丫姐,这布真好看,像小太阳。”
“等你学会了,能染出比这更亮的。”丫丫笑着说,往石臼里倒了些栀子果。
小柱子拿起木槌,学着昨天的样子捣起来。他的力气比昨天大了点,栀子汁溅得满脸都是,像只沾了蜜的小花猫。丫丫在旁边看着,往染谱上添了几笔:小柱子举着木槌,脸上沾着黄渍,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太阳,写着“清晨的栀子更亮”。
“丫丫姐,”小柱子忽然停下手里的活,“我能天天来学染布吗?我娘说,学会了就能帮家里做活了。”
丫丫愣了一下,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像只等着被投喂的小狗。“当然能啊,”她点点头,“不过,你得先把字认全了,我教你写染谱怎么样?”
小柱子用力点头,捣栀子的劲头更足了,木槌“咚咚”地响,像在敲着快乐的鼓点。
这时,小石头扛着根新劈的晾布竿进来了,看见满石臼的栀子,又看了看小柱子满脸的黄渍,嘴角抽了抽:“我说你咋不在家,原来在这儿捣乱。”话虽如此,他却把晾布竿往旁边一放,拿起个栀子果,用小刀熟练地划开,“这种带斑点的得挑出来,不然染出来的布会有色差。”
小柱子赶紧凑过去看,学着小石头的样子挑拣栀子果,嘴里还念念有词:“带斑点的不好,要光滑的,饱满的……”
丫丫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染坊里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从最开始只有她和阿苗姐,到后来的小石头,现在又多了个小柱子,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像不同颜色的染料,慢慢融进这染坊的日子里。
中午吃饭时,阿婆端来一大盆南瓜粥,还蒸了几个槐花饼。小柱子吃得特别香,嘴里塞得满满的,像只囤粮的小松鼠。小石头看着他,把自己碗里的饼悄悄推了过去,小柱子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还不忘说声“谢谢石头哥”。
丫丫看着这一幕,往染谱上画了个小小的餐桌,三个小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放着粥和饼,旁边写着:“南瓜粥的甜,槐花饼的香。”
下午,小柱子的娘来了,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刚烙的葱油饼。“丫丫姑娘,麻烦你多照看这孩子,”她笑着说,“他爹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他,也没啥本事,就想让他学门手艺。”
丫丫赶紧摆手:“婶子放心,小柱子学得可快了,今天还摘了好栀子呢。”
小柱子娘摸了摸孩子的头,眼里满是欣慰。临走时,她悄悄塞给丫丫一块手帕,上面绣着朵栀子花,针脚细密,看得出来费了不少心思。
丫丫把帕子放进染谱里,作为新的一页。
傍晚,小柱子背着自己染的第一块“蜜渍黄”布回家,那块布虽然边缘有点歪,颜色也不太均匀,但他宝贝得不行,抱在怀里,像抱着块金子。“丫丫姐,明天我还来!”他在门口喊,声音响亮,惊飞了檐下的几只麻雀。
“明天教你认茜草,染红色的。”丫丫笑着挥手。
夕阳把染坊的影子拉得很长,晾布架上的“蜜渍黄”布在风里轻轻晃,像个小太阳。小石头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块刚削好的木牌,上面刻着只新的小狐狸,比小柱子刻的精致多了,却故意留了几个不平整的刻痕,像在模仿。
“喏,给你。”他把木牌丢给丫丫,“免得你总拿那小孩刻的当个宝。”
丫丫接住木牌,看着上面的小狐狸,忍不住笑了。这只小狐狸嘴里叼着颗红果子,她认得,是茜草的果实。
“谢啦。”她说。
“谢啥,”小石头别过头,“明天染红色,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丫丫看着他的背影,把两块木牌都放进染谱里,并排放在一起。小柱子刻的虽然粗糙,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小石头刻的精致,却藏着点别扭的温柔。
染谱又厚了一页,上面画着清晨的栀子,小柱子的木槌,阿婆的南瓜粥,还有两只不一样的小狐狸。
夜里,丫丫坐在灯下,翻着染谱。每一页都有不同的笔迹,不同的故事,像一串用日子串起来的珠子,颗颗都闪着光。
她拿起炭笔,在新的一页写下:“约定好了,明天学染红色。”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染谱上,像给这个约定镀了层银。丫丫合上书,嘴角带着笑。
她知道,明天又会是热热闹闹的一天。有新的染料要认,新的颜色要染,新的故事要写进染谱里。
而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