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角”的木板刚挂了三天,就被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签。有人写“孩子总挑食怎么办”,下面跟着七八条菜谱建议;有人问“周末想带父母出去玩,哪里合适”,立刻有邻居推荐了近郊的植物园,说“轮椅能上,还有休息区”;甚至有个年轻人匿名写“暗恋楼下的女孩不敢说”,被张阿姨看到,直接在下面画了个大大的箭头,写着“明天带束花去她店里买东西,就说‘路过顺手买的’”。
林小满每天上班前都要去小铺转一圈,看看新的留言,心里总像揣了颗糖。这天早上,她刚进门就被张阿姨拉住,老人家神神秘秘地指着解忧角最角落的一张便签:“你看这个,字写得轻轻的,肯定有啥难言之隐。”
便签上只有一行字:“想找个人说说话,却不知道跟谁说。”没有署名,字迹娟秀,像是用铅笔写的,边缘都快磨平了。
“这几天总看到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在小铺门口晃,”张阿姨压低声音,“头发白了大半,背有点驼,手里总攥着个布包,问她要不要进来坐着,她摇摇头就走。我瞅着,这字像她写的。”
林小满心里一动,想起上周在菜市场见过这个老人,独自站在摊位前,对着一堆青菜发呆,有人问价也不吭声。她当时还以为是耳朵不好。
“咱们假装没看见,”林小满对张阿姨说,“把小铺的门敞开着,泡壶热茶放在桌上,她要是想来,自然会进来。”
那天下午,林小满特意在小铺多待了会儿。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王师傅的收音机里放着慢悠悠的评剧,张阿姨在角落缝补被孩子们扯破的绘本,一切都安静得恰到好处。
临近傍晚,门帘被轻轻掀开,蓝布衫老人探进头来,手里还攥着那个布包。张阿姨眼疾手快,立刻把手里的活放下,笑着招呼:“进来坐会儿吧,刚泡的菊花茶,败火。”
老人犹豫了一下,慢慢挪了进来,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背挺得笔直,像是浑身都绷紧了。林小满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手边的小桌上,没说话,转身继续整理书架。
沉默像潮水一样漫开来,只有评剧的唱腔在空气里飘。过了好一会儿,老人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我儿子在国外,三年没回来了。”
张阿姨停下手里的活,没接话,只是往她杯子里添了点热水。
“昨天是他生日,”老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布包,“我给他织了件毛衣,织了拆,拆了织,到现在还没完工……想找个人说说,打开通讯录,翻来翻去,不知道打给谁。”
她从布包里掏出件没织完的毛衣,针脚歪歪扭扭,看得出来手生。“年轻时候总骂他没出息,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现在悔了,要是当初让他留在身边,哪怕开个小杂货铺,也能天天见着面。”
眼泪顺着老人的皱纹往下淌,滴在蓝布衫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张阿姨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自己的眼圈也红了:“我那闺女也在上海,一年回不来两趟。有时候半夜醒了,摸黑坐起来,总觉得她还在隔壁屋写作业呢。”
“可不是嘛,”林小满接话,“我妈总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不管走多远,在父母眼里都是孩子。”
老人抹了把眼泪,突然笑了,带着点不好意思:“跟你们说这些干啥,净添堵了。”
“说出来好,”张阿姨拍了拍她的手,“憋在心里才堵得慌。以后想说话了就来小铺,我们天天在这儿,陪你喝茶,听你说你儿子的事。”
那天晚上,老人走的时候,把没织完的毛衣留在了小铺,说:“放在这儿,我明天还来织,顺便……顺便给你们带点自家种的青菜。”
林小满看着那件毛衣,突然在解忧角的便签上写下:“牵挂是根看不见的线,不管多长,总能把心拴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蓝布衫老人果然来了,手里提着一篮子绿油油的青菜。她坐在昨天的椅子上,拿起毛衣针,手指虽然有些抖,却织得很认真。张阿姨坐在她旁边,一边择菜一边跟她唠家常,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像幅暖融融的画。
解忧角的那张便签被人悄悄揭了下来,换成了一张新的:“今天有人听我说说话,真好。”字迹还是那么轻,却透着股松快的劲儿。
林小满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所谓解忧,不一定要找到标准答案,有时候,只是有人愿意停下来,听你把话说完,就够了。而这小铺,就像个大大的耳朵,温柔地听着社区里的每一段心事,把孤单,都酿成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