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褪尽暑气,陈默母亲已经挎着竹篮站在菜畦边,露水顺着她蓝布衫的衣角滚落,在紫苏叶上碎成银片。“梅子要挑青中带黄的,”她教赵悦摘青梅,指尖轻轻掐住果蒂,“太青的涩,太黄的软,做不出脆爽的口感。”
小雅蹲在旁边,速写本上画满了梅子的形态,笔尖沙沙作响:“阿姨,青梅是不是跟我们山里的野果长得很像?”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包,“我妈让我带的野蜂蜜,说腌梅子时放一勺,能锁住果香。”
竹篮渐渐盛满,青梅在晨光里泛着青白色的光,像撒了把温润的玉。陈默抱着玻璃瓶从屋里出来,瓶底还沾着昨夜洗瓶时的水渍:“妈,您看这坛子够不够大?”
陈默母亲眯着眼打量:“再换个宽口的,梅子要铺得松快些。”她忽然笑出声,“你爸当年总说我腌菜像绣花,坛口的紫苏叶都要摆成花形。”
三人在葡萄架下忙活时,蓝布衫老人的视频电话打来了。镜头里,老人正坐在紫藤架下,膝头摊着件未织完的婴儿毛衣:“悦悦啊,我这眼花得厉害,这针脚总歪,你帮我看看。”
赵悦凑近屏幕,发现老人用的是银亮的新竹针,毛线却是她上次送的藏青色:“奶奶,您这是给陈默织的?”
老人笑得眼睛弯成缝:“给你们未来的孩子织的,男孩女孩都能穿。”她忽然压低声音,“别让小陈听见,这是秘密。”
陈默在旁边假装没听见,低头往坛子里铺紫苏叶,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小雅憋着笑,往梅子堆里多塞了片叶子:“赵悦姐,你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正午的蝉鸣震耳欲聋,陈默母亲在厨房熬糖汁,冰糖在铜锅里慢慢融化,泛起琥珀色的泡泡。赵悦切紫苏叶的手顿了顿,忽然说:“阿姨,我想跟您学织渔网袜。”
陈默母亲的手一抖,糖汁溅在灶台上:“这丫头,突然想学这个?”她摘下老花镜,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是想织给小陈的孩子吧?”
赵悦的脸更红了,刀下的紫苏叶被切成了碎末。陈默在旁边咳了一声:“妈,您就教她吧,不然她又要熬夜研究编织教程了。”
午后,四人围坐在竹席上。陈默母亲握着赵悦的手,教她起针:“渔网袜要起120针,针数多了密,少了漏风。”她的手很粗糙,却异常温暖,赵悦忽然想起蓝布衫老人的手,同样布满茧子,却能织出最暖的毛衣。
小雅在旁边捣梅子,木杵撞在陶罐上发出闷响。她忽然抬头:“阿姨,我能给您画张画像吗?您织毛衣的样子特别有味道。”
陈默母亲笑了:“我这老太婆有什么好画的?”话虽如此,却坐直了身子,把蓝布衫的褶皱理得更平整些。
暮色漫进阳台时,玻璃瓶里的紫苏梅已经腌好了。陈默母亲往瓶口抹了层蜂蜡,密封时发出“啵”的轻响:“要埋在阴凉处七七四十九天,到时候开盖,满屋子都是香的。”
赵悦把瓶子抱在怀里,感受到玻璃的凉意。她忽然想起蓝布衫老人说的“时间是最好的调料”,这些被紫苏叶层层包裹的青梅,终将在时光里酿成最醇厚的甜。
深夜,赵悦在客房给蓝布衫老人回电话。老人举着织错的毛衣在镜头前晃:“悦悦啊,这袖子怎么织都短,是不是我老眼昏花了?”
赵悦看着屏幕里老人微颤的手,忽然说:“奶奶,等您生日,我们接您来深圳住段时间吧。这里有您爱吃的肠粉,还有个小菜园,您可以种种月季花。”
老人的眼睛亮了:“真的?那我要带上我的毛线针,给你们织窗帘。”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给你们的线轴用完了吗?我又缠了新的。”
挂了电话,赵悦摸着蓝布衫老人寄来的线轴,木头的纹路里还带着岁月的温度。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有人愿意把光阴的故事,用线轴、用织针、用腌菜坛子,一点一点传递下去。
陈默端着牛奶进来,看见她对着线轴发呆,笑着说:“妈说明天要教你织婴儿袜,你准备好熬夜了吗?”
赵悦喝了口牛奶,忽然说:“我们结婚吧,在紫苏梅成熟的时候。”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闪着温柔的光:“好啊,到时候让蓝布衫奶奶给你织婚纱,用她的藏青毛线,织成渔网袜的花纹。”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葡萄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赵悦靠在陈默肩上,听着他均匀的心跳,忽然觉得,生活就像这罐紫苏梅——初尝酸涩,久了却甜得入心,而那些等待发酵的日子,终将在某个清晨,溢出令人心醉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