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扫房子的日子。时光小筑的堂屋里堆着刚拆洗的被褥,蓝布衫老人正踩着板凳够房梁上的蛛网,手里的长杆绑着束晒干的紫苏枝,扫过之处落下细碎的叶片,带着清苦的香。
“奶奶,您下来歇着,我来。”赵悦抢过长杆,抬头看见房梁上挂着个褪色的红布包,边角都磨出了毛边,“这是什么?”
老人眯着眼看了看,忽然笑了:“你周岁时挂的长命锁,当年说要等你有孩子了,再取下来给她戴。”陈默搬来梯子,赵悦爬上去解开布包,里面的银锁果然和老人给小樱的那只很像,只是锁身上刻的是朵小小的梅花。
“这锁比小樱的旧多了。”赵悦把银锁揣进兜里,梯子晃了晃,陈默伸手扶稳她的腰,“不过花纹真好看,奶奶您当年特意找人打的?”
“是你爷爷打的,”老人坐在竹椅上捶着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银白的发上,“他年轻时在银铺当过学徒,这锁打了三天,指头上磨出好几个泡。”她忽然从针线笸箩里翻出个锦囊,“这是给小樱的压岁钱,用你小时候的红肚兜布缝的。”
锦囊是石榴红的缎面,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福”字,针脚里还缠着根金线。赵悦摸了摸,里面鼓鼓囊囊的,除了纸币,还有块硬硬的东西——倒出来一看,是颗裹着糖霜的紫苏糖,糖纸都泛黄了。
“这糖放了快三十年了吧?”陈默笑着捏起糖,“奶奶您还留着。”
“当年你妈说要给你留着,等你出嫁时压箱底。”老人接过糖重新包好,“现在传给小樱,让她知道日子再苦,也得有点甜。”
小雅抱着捆新采的柏枝进来,枝桠上还沾着雪:“赵悦姐,李木匠说这柏枝能辟邪,咱们插在门框上。”她看见桌上的银锁,眼睛立刻亮了,“这锁能给我画下来吗?我想设计成‘时光梭’的新年挂件。”
“拿去画,”老人大方地挥手,“顺便把那匹格子布也拿去,做几个布老虎当赠品。”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张阿姨在厨房蒸年糕,说要给小樱留块带红枣的。”
扫完房子,四人围坐在炭火盆边搓糯米粉。赵悦的掌心沾着白粉,正教小樱捏小面团,小家伙捏着捏着就往嘴里塞,弄得满脸都是。陈默在旁边给老人添炭火,火星子溅在灰里,像撒了把碎星。
“明天去赶集,”老人搓着糯米团,粉粒粘在她的蓝布衫上,像落了层雪,“给小樱买顶虎头帽,再扯块红布,做件新棉袄。”她忽然拍了下手,“差点忘了,你爷爷的那把银匠锤还在阁楼,找出来给小陈,让他给小樱打个银手镯。”
赵悦笑着摇头:“陈默哪会这个?还是让李木匠做个木手镯吧,上面刻点紫苏叶。”
“木头哪有银子养人?”老人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笑,“当年我戴的银镯子,就是你爷爷用那把锤子打的,戴了五十年,越戴越亮。”
炭火盆里的柏枝“噼啪”作响,香气混着糯米粉的甜,漫了满屋子。小雅在速写本上画着银锁,笔尖沙沙响:“赵悦姐,咱们的新年系列就叫‘岁暖’吧,用奶奶的银锁、紫苏糖和格子布做元素,肯定受欢迎。”
“好名字,”陈默点头,“再加上张阿姨的年糕、李木匠的木活,凑成‘时光小筑六宝’。”
小樱忽然抓起块面团往炭火里扔,吓得赵悦赶紧去抢,却被烫得缩回手。陈默笑着捏起面团,在火边烤成焦黄色,吹凉了递到孩子嘴边:“这叫火烧馍,你太奶奶小时候就这么吃。”
老人看着这一幕,忽然叹了口气:“日子过得真快,当年你妈也这么抢过你扔的面团。”她从怀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眼角,“现在倒好,四世同堂了。”
暮色降临时,屋檐下挂起了红灯笼,柏枝插在门框上,像两束绿色的火焰。赵悦把银锁和锦囊放进小樱的百宝箱,陈默在贴春联,小雅帮着张阿姨摆年糕,老人坐在堂屋中央,看着满屋子的红,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明天赶集给小樱买串糖葫芦,”老人忽然说,“要山楂的,酸中带甜,像过日子。”
赵悦笑着应下,心里却想着,这年关的暖,不就是由这些细碎的事串起来的吗?银锁的光,紫苏糖的甜,格子布的暖,还有一家人围坐的烟火气,像绕在檐下的线团,一圈圈缠紧了岁月,也缠紧了牵挂。
夜里,小樱枕着新缝的格子布枕头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糯米粉。赵悦躺在陈默身边,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觉得,所谓年味儿,不过是有人记得你小时候的锁,留着你爱吃的糖,等着和你一起,把旧时光里的暖,织进新一年的日子里。
银锁在百宝箱里闪着微光,赵悦知道,它会陪着小樱长大,会在每个年关提醒她,有多少爱,藏在时光的褶皱里,从未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