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好的山楂红布晾在架上，风一吹，像挂起了半树熟透的果子。小石头踮着脚够最上面那匹，指尖刚碰到布面，就被烫得缩了回来——秋阳把布晒得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小心点，”小樱端着木盆从染坊出来，里面是刚泡好的山楂，“这布固色还没干透，拽坏了要重新染。”
小石头吐吐舌头，转而帮着搬竹凳：“阿婆说煮山楂水要加冰糖，甜丝丝的才好喝。”
“知道你嘴馋，”梭子笑着从灶房探出头，“灶上正煮着呢，等晾布收工就给你盛。”
正说着，镇上的王婶挎着篮子来了，里面是刚蒸的糯米糕。“听说你们染了新颜色，我来瞅瞅。”她走到晾布架前，伸手摸了摸山楂红布，“这色真衬人，给我家小孙女做件小袄，过年穿肯定喜庆。”
小樱刚要应下，小石头突然说：“王婶，我给小妹妹绣只小狐狸吧？就像山里那只，可好看了。”
王婶愣了愣，随即笑开了：“好啊，有你这小师傅绣的，肯定更金贵。”
小石头顿时来了精神，跑回屋翻出银线，蹲在石桌上就开始绣。他的针脚还不太稳，狐狸的尾巴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小樱凑过去看，见他在狐狸耳朵上缀了点山楂红的线，像沾了两颗小果子，忍不住笑：“这狐狸还挺馋。”
“它跟我一样，爱吃野山楂。”小石头头也不抬，鼻尖沾着点线团的绒毛。
傍晚收布时，那匹山楂红布被王婶挑走了大半，剩下的边角料，小樱裁成了小块，说要做些平安符。“重阳节快到了，镇上的人都爱挂这个。”她往布块上拓了片枫叶，“再让阿婆写上‘平安’二字，更灵验。”
阿婆戴着老花镜，用毛笔在布上写字，墨汁在红布上晕开，像滴进水里的浓云。小石头凑在旁边看，忽然说：“阿婆，我也想学写字。”
“好啊，”阿婆把毛笔递给他，“先从画圈开始，把墨磨匀了再说。”
小石头握着笔，手却抖得厉害，墨点在宣纸上晕成了小乌云。梭子在旁边打趣：“你这哪是写字，是给乌云画脚印呢。”
他不服气，练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暮色漫进染坊，才勉强画出个像样的圈。小樱把他写废的纸收拢，折了些小纸船，放在染缸的水面上漂：“你看，这些‘乌云’在水里也挺好看。”
灶上的山楂水咕嘟作响，甜香漫了满院。阿婆盛出三大碗，往小石头碗里多放了勺冰糖：“练了半天字，该多补补。”
他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山楂的酸混着冰糖的甜，在舌尖化开，暖得心里发涨。抬头时，见小樱和梭子正看着他笑，月光从晾布架的缝隙漏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像给三人镀了层银。
染缸里的山楂红染料还在微微晃，映着天上的月牙，像把整个秋天的暖，都收进了这缸水里，沉成了化不开的甜。小石头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日子，就像这山楂水，初尝带点涩，慢慢品，却全是藏不住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