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雨刚过,后山的溪水解了冻,哗啦啦地淌,像在唱支轻快的歌。小石头拎着竹篮往溪边跑,篮里装着新采的紫花地丁,花瓣上还沾着水珠,紫莹莹的像撒了把碎宝石。
“慢点跑,别踩进水里!”阿禾跟在后面,手里捧着块刚浆好的白布,“阿姐说春溪水软,洗染好的布最干净,还带着股清甜味。”
溪边的石头被雨水润得发亮,小樱已经支起了木架,把去年染的“冬湖蓝”布铺在石头上,用溪水轻轻浇。蓝布在水里舒展,像片被风吹动的湖,涟漪顺着布纹漫开,把紫花地丁的影子都映了上去。
“来唱染布谣不?”梭子扛着捆新劈的柴路过,蹲在溪边洗手,“我小时候听太爷爷唱过,‘紫花丁,染蓝布,春溪水,洗去污……’”他唱得不成调,惹得大家直笑。
阿婆坐在溪边的老槐树下,正把紫花地丁的花瓣摘下来,放进陶罐里。“这歌谣得配着染布的步骤唱,”她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唱,“摘花要趁露,捣汁需用杵,染缸藏日月,布上生春趣……”
小石头跟着学,唱得颠三倒四,却越唱越起劲。他把紫花地丁倒进石臼里,跟着节奏捶打,“砰砰”的声响配着歌谣,倒像支特别的鼓点。花瓣被捣成紫色的泥,汁液顺着石臼的缝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串紫色的泪。
“加把明矾,”小樱用木勺把花泥舀进染缸,“春天气温低,固色得仔细,不然洗两次就褪成白花花的了。”她往缸里舀了瓢溪水,水面立刻泛出层淡紫的雾,像把春天的魂都收了进去。
阿禾把白布浸进染缸时,手指被溪水冻得发红,却笑得眉眼弯弯。布面在紫水里慢慢浸透,从浅粉变成淡紫,最后成了像紫花地丁一样的浓艳,她忍不住小声唱:“紫花布,紫花布,穿在身上暖乎乎……”
梭子用竹竿挑起染好的布,晾在溪边的木架上。风一吹,紫布轻轻晃,和溪边的野花交相辉映,像把整座山的春色都披在了布上。路过的樵夫看直了眼,肩上的柴都差点掉下来:“这布比山里的花还俏!给我留半匹,我要给我婆娘做个头巾。”
“这是用春溪水染的,”小石头得意地说,“带着香味呢!”
樵夫笑着说:“我婆娘总说山里的花香留不住,这下好了,戴着头巾,天天闻着春溪的香。”
中午歇脚时,大家坐在老槐树下吃干粮。阿婆把带来的艾草饼分给众人,饼香混着紫花地丁的味,在溪风里漫开。小樱忽然说:“咱把染布谣编完整吧,以后教新来的学徒,一边唱一边染,干活都有劲。”
“我先来!”小石头咽下嘴里的饼,大声唱,“石臼响,花瓣碎,染缸里面藏翡翠……”
“不对不对,”阿禾笑着摆手,“紫花地丁是紫色的,该说藏紫贝!”
梭子也跟着凑趣,唱:“木架高,布儿飘,春溪水里洗个澡……”
阿婆拍着腿笑,最后慢悠悠地收尾:“染坊日子年年好,一针一线都是宝。”
溪水流得更欢了,像在应和他们的歌谣。小石头掏出竹片,把新编的染布谣记下来,字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他想,等回染坊,就把这歌谣抄进新染谱里,旁边画上个小溪,溪边有捣花的石臼,晾布的木架,还有唱着歌的五个人,像幅会动的画。
下午染第二缸布时,阿禾提议加把薄荷碎。“这样又香又凉,夏天戴正好,”她往染缸里撒着薄荷,“就像把春溪的凉也染进去了。”
布染好时,夕阳把溪水染成了金红色。紫布在余晖里泛着淡淡的光,薄荷的清香混着花香,让人忘了时辰。小石头收布时,发现布角沾了片小枫叶——是去年秋天的,不知怎么被溪水冲来,粘在了上面,像给春天的紫,添了点秋天的红。
“这叫‘四季沾’,”阿婆摸着那片枫叶笑,“把去年的秋和今年的春都染在布上了,稀罕得很。”
往回走时,大家又唱起了染布谣,歌声顺着溪水飘远,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地飞进晚霞里。小石头拎着染好的紫布,觉得这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因为里面藏着春溪的水,紫花的香,伙伴的笑,还有那首唱不完的歌谣,把寻常的日子,都染成了带着韵律的诗。
染坊的灯亮起来时,新染谱上又多了一页。上面画着条小溪,旁边写着完整的染布谣,最后还有行小字:“春溪染布,有香,有凉,有歌,有光。”小石头摸着那行字,仿佛还能听见溪水的唱,和大家的笑,在染坊的夜里,轻轻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