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着兀术首级的旗杆，如同一个恐怖的图腾，宣告着北戎王权的崩塌。恐慌以王帐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急速扩散至整个王庭。失去了首领的北戎士兵如同无头苍蝇，哭嚎声、惊叫声、战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曾经秩序井然的王庭彻底陷入了混乱与崩溃。
“走！”
琉璃没有丝毫迟疑，与汇合过来的影煞等十余名伤痕累累的幽影卫汇合，如同利刃劈开混乱的人群，朝着王庭外围奋力冲杀。
此刻，北戎人的抵抗意志几乎瓦解。面对这支刚刚斩杀了他们大汗、煞气冲天的队伍，许多人本能地选择避让。琉璃等人凭借着这股气势，竟硬生生从混乱的王庭核心区域杀了出来，冲到了外围相对空旷的地带。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让因激战而发热的头脑稍稍清醒。回首望去，王庭内火光四起，人影幢幢，一片末日景象。
“统领！我们成功了！”一名年轻的幽影卫激动地低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其余人也面露振奋，千里奔袭，九死一生，他们真的做到了这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然而，琉璃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她的眉头反而紧紧蹙起，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黑暗的旷野。成功的兴奋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警惕。
“别高兴得太早。”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这里还是北戎的腹地。兀术虽死，但他的部落、他的将领还在。消息传开，愤怒的北戎人会像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样扑过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传来了沉闷如雷的马蹄声！那声音起初细微，但迅速变得宏大，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地面开始微微震颤。
“是骑兵！大队骑兵！”经验丰富的老狼（斥候队长）脸色骤变，失声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暗的旷野中，无数火把如同繁星般亮起，迅速连成一片移动的火海，正从三个方向朝着他们包抄而来！显然，王庭的混乱和兀术的死讯已经惊动了周边驻防的北戎军队，他们反应过来了！
刚刚松懈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至极限！
“上马！向西突围！”琉璃当机立断，指向唯一一个暂时没有出现大量火把的方向。那里地势起伏，或许能借助地形周旋。
十几人翻身上马，将最后的速度催发到极致，朝着西方亡命奔逃。然而，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人困马乏，而追击的北戎骑兵则是以逸待劳，养精蓄锐。
距离在迅速拉近！火把的光芒已经能够照亮他们疲惫而染血的脸庞，甚至能听到身后北戎骑兵那充满仇恨和愤怒的咆哮。
“为大汗报仇！”
“杀了这些中原狗！”
“别放跑一个！”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身后射来，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众人伏低身体，挥舞兵器格挡，但依旧不断有人中箭落马，发出短促的惨哼后便被奔腾的铁蹄淹没。
“不要停！冲出去！”琉璃厉声嘶吼，手中的“秋水”舞成一团光幕，拨开射向她和坐骑的箭矢。她感到体内的内力正在飞速消耗，手臂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袖。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向西奔逃了不到十里，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光芒的河流，拦住了去路！河岸陡峭，水流湍急，根本无法涉渡！
他们被逼到了绝路！
“掉头！找浅滩！”琉璃心沉到谷底，试图寻找生机。
但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身后的追兵以及从两侧包抄过来的骑兵，已经彻底合围！成千上万的火把将他们这区区十几人团团围困在河岸边一片狭小的区域内。
火光映照下，是无数北戎士兵狰狞而仇恨的面孔。他们手持弓箭、弯刀、长矛，如同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一步步压缩着包围圈。空气中的杀意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下马！结圆阵！”琉璃知道，在平坦地带被骑兵包围，骑在马上就是活靶子。她率先跃下马背，背靠陡峭的河岸，至少避免了来自后方的攻击。
影煞、老狼以及仅存的七八名幽影卫和斥候，立刻围拢过来，背靠着背，组成一个小小的、残缺的防御圈。他们个个带伤，气喘吁吁，兵刃上沾满了凝固和未干的血液，眼神却如同濒死的狼，充满了不甘与决绝。
北戎骑兵缓缓分开，一名身披铁甲、满脸虬髯的北戎大将策马而出，他死死盯着被围在中央的琉璃，特别是她腰间那若隐若现、依旧滴着血的包裹，眼中喷射出刻骨的怨毒。
“就是你们……杀了大汗？！”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带着草原口音的官话如同砂纸摩擦。
琉璃抬起沾满血污的脸，冷冷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以及那腰间包裹的形状，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好！好！好！”北戎大将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杀意，“我会把你们一个个剁成肉酱，用你们的头颅和心脏，祭奠大汗的在天之灵！”
他猛地举起弯刀，就要下令发起最后的冲锋。
“等等！”琉璃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北戎士兵耳中，“兀术的首级在此！你们若敢上前，我立刻将它抛入这湍急河水之中，让你们的草原雄鹰，连最后的全尸都留不住，魂魄永世不得安息！”
她的话，精准地击中了北戎人的信仰和忌讳。对于草原民族而言，保留全尸回归长生天是极其重要的。果然，那北戎大将的动作僵住了，包围圈的北戎士兵们也出现了一阵骚动，投鼠忌器。
局面暂时僵持。但琉璃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北戎人的耐心有限，他们迟早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而她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看了一眼身边仅存的同伴，影煞的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折断；老狼胸前插着半截箭杆，呼吸粗重；其他人也几乎人人带伤，眼神中虽然依旧不屈，却也难免流露出一丝绝望。
难道，千里奔袭，手刃敌酋，最终还是要葬身在这异乡河畔吗？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秋水”，冰凉的剑柄传来一丝微弱的触感。她想起了雁门关，想起了那个将她从泥泞中拉起，赋予她新生和信念的男人。
“主子……琉璃……恐怕要辜负您的期望了……”一股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如同冰层般冻结一切时，远处的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那并非北戎骑兵有序的调动，而是一种……隐隐的骚乱？甚至夹杂着几声短促的兵刃撞击和惨叫？
是错觉吗？还是……
琉璃猛地抬起头，凝神望向包围圈外围那无边的黑暗。不仅是她，影煞、老狼，乃至那名北戎大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异常，纷纷侧耳倾听。
包围圈外围的火把，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晃动和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