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似乎因方才那场激斗的平息而暂时变得稀薄了些,天光艰难地透下,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陈寻服下白芷所赠的“百花玉露丸”,一股温和却沛然的生机药力迅速化开,流转于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平复着翻腾的气血。青丘山的灵药果然不凡,不过片刻,他苍白的脸上便恢复了几分血色,气息也趋于平稳。
林轩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对白芷的身份与来历更加好奇,但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暗自调息,恢复消耗的灵力。
“白芷姑娘为何会在此秘境之中?”陈寻调息完毕,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青岚宗掌控的秘境,按说不应有妖族如此顺利地进入。
白芷玉手轻抚着身旁灵鹤低垂的脖颈,灵鹤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掌。她闻言,抬眼看向陈寻,淡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此事说来话长。云雾古秘境并非青岚宗独有,其入口在特定时期,于南荒我妖族地界亦有显现。此次秘境开启,空间波动异常,族中长老推算出此地或有与我青丘山渊源之物现世,故遣我前来探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弥漫的、带着古老气息的雾气,语气微凝:“而且,此次秘境开启,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这片天地间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衰败与……邪异之气,远比记载中要浓郁得多。方才那些拜心教之人,以及他们试图唤醒的东西,恐怕与此脱不了干系。”
陈寻与林轩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白芷的感知与他们的判断不谋而合。
“不瞒白芷姑娘,”陈寻沉声道,“我等也察觉秘境深处有古老邪恶意识潜伏,与拜心教力量同源。方才我隐约感知到,秘境核心似有与我道途相关之物召唤,我等正欲前往一探。姑娘所说的渊源之物,莫非也在核心之地?”
白芷眼中讶色一闪而过,没想到陈寻的灵觉如此敏锐,竟能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感知到核心区域的呼唤。她点了点头:“根据长老指引,确在核心区域方向。既然如此,我们目标一致,不如结伴同行?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此地凶险,远超预期,单独行动恐生不测。”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赵莽等人离去的方向,以及拜心教、幽魂殿遁走之处。
陈寻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有白芷姑娘与鹤道友相助,我等此行把握更大。”白芷实力不俗,其净世妖火对邪祟有极强的克制作用,再加上一只四级灵鹤,是一股极强的助力。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得出,白芷心性纯良,并非奸邪之辈,值得信任。
林轩自然更没有意见,能与如此强大的盟友同行,求之不得。
当下,三人一鹤便结伴而行,朝着陈寻感知中那召唤传来的方向,也就是秘境核心区域继续进发。
有了白芷和灵鹤的加入,队伍的实力和警戒范围都大大提升。灵鹤翱翔于低空,锐利的鹤瞳能穿透部分迷雾,提前发现远处的危险。白芷则对天地气机、草木精怪有着妖族独有的敏锐感知,往往能避开一些隐匿的天然陷阱和凶戾妖物。
途中,他们又遭遇了几波袭击。有被秘境邪气侵蚀、丧失神智只知杀戮的凶兽,有潜伏在沼泽中、能喷射腐蚀毒液的诡异藤蔓,甚至还有一次遇到了小范围的空间崩塌,若非陈寻以“青木诀意”提前感知到那片区域草木生机的异常流逝,三人险些被卷入空间乱流。
每一次危机,三人都配合得愈发默契。陈寻以“枯荣域”掌控局部环境,攻防一体;林轩以丹火、药雾辅助控场,化解诡异;白芷则往往在关键时刻出手,净世妖火净化邪祟,或者以精妙的妖族法术化解困局。她的法术不似人族道法那般繁复,更贴近自然本源,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味。
在一次联手击退数只被邪气侵蚀的“蚀金蚁”后,三人在一条清澈见底、却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小溪边暂作休整。
“白芷姑娘的法术精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林轩由衷赞道,方才白芷一道“月华束缚”,如纱如练的清冷月光瞬间将速度极快的蚀金蚁定住片刻,为他们创造了绝佳的攻击时机。
白芷浅浅一笑,掬起一捧溪水,溪水在她掌心却不显冰冷:“不过是依循本能,借用天地之力罢了。比不得陈寻道友之道,于平凡中见真章,竟能引动枯荣轮回之理,便是放在我青丘山古籍记载中,亦是极为罕见高深的道境。”
她看向陈寻,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这一路行来,陈寻展现出的对生灭之力的掌控,以及那看似平凡却蕴含至理的道韵,让她这个出身古老妖族、见多识广的传人也感到惊奇。
陈寻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谦逊道:“白芷姑娘过誉了,不过是偶有所得,尚在摸索之中。”
“陈寻道友过谦了。”白芷摇头,正色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能于微末处见真章者,方是真正触摸到了大道脉络。我观道友之道,与这秘境深处那半枯半荣的‘轮回生死树’,或许真有莫大渊源。”
她提到“轮回生死树”时,语气带着一丝笃定。陈寻心中一动,看来青丘山对此秘境的了解,远比青岚宗更为深入。
“白芷姑娘可知那‘轮回生死树’的详情?”陈寻趁机问道。
白芷沉吟片刻,道:“据族中残卷记载,此树乃上古时代一株先天灵根,执掌部分生死轮回法则。后因天地大变,灵机消退,加之……疑似被某种至邪之力侵蚀,陷入了半枯半荣的沉睡状态。其枯萎的一半,代表着被侵蚀、堕落的死亡法则;而其荣华的一半,则象征着它本身蕴含的无穷生机与轮回之序。若能在树下悟道,或可窥得生死奥秘,但也极易被那枯寂死意侵蚀心神,堕入永恒沉沦。”
她的话语为那神秘的“轮回生死树”蒙上了一层更加具体却也更加危险的面纱。机缘与风险并存,而且风险极大。
就在三人交谈之际,一直在低空盘旋警戒的灵鹤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鸣叫,俯冲而下,落在白芷身边,淡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望向小溪对岸的密林深处。
“有情况!”三人瞬间戒备。
陈寻凝神感知,眉头微蹙:“不是活物……是残留的气息,很浓烈的死气,还有……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
三人小心翼翼地渡过小溪,拨开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尸体!这些尸体服饰各异,有人族修士,也有几名形态怪异的妖族,死状极其凄惨,皆是血肉干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华,皮肤紧贴着骨骼,形同骷髅。而他们的眉心,无一例外,都烙印着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黑色莲花印记!
拜心教的手笔!
与之前发现的几具尸体不同,这里的尸体数量更多,而且其中几具散发出的残余灵力波动显示,他们生前修为至少是筑基中期,甚至有一名黑袍老者的尸体,残留的威压赫然达到了假丹境界!
“是玄阴教的长老……”林轩辨认出那黑袍老者的服饰,脸色发白,“连假丹修士都陨落在此,被拜心教当成了祭品……”
陈寻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些黑色莲花印记。他发现,这些印记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深邃、更加鲜活,仿佛随时会从尸体的眉心跃出。而且,所有尸体摆放的位置,看似杂乱,实则隐隐构成一个扭曲的、指向秘境核心方向的诡异图案。
空地中央,还有一道长约丈许、尚未完全弥合的空间裂缝,正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着精纯却混乱的魔气。
“他们在利用强大的修士和妖族作为祭品,结合空间裂缝中逸散的混乱魔气,布置大型邪阵,加速唤醒那邪恶意识,或者……是在为它打通降临的通道!”白芷声音冰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指向核心方向:“我们必须更快了!我有预感,他们快要成功了!”
陈寻站起身,目光穿过层层迷雾,仿佛看到了那株半枯半荣的古树,以及树下可能正在发生的可怕景象。那来自核心的召唤依旧清晰,但此刻,却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催促与……悲鸣。
“走!”陈寻不再犹豫,三人一鹤化作三道流光,以更快的速度,冲破迷雾,直奔秘境核心而去。
身后的空地上,那十余具眉心印着黑莲的尸体,在弥漫的死气与魔气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一场关乎秘境存亡,甚至可能影响外界的风暴,正在核心之地疯狂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