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邺都城内被那檄文和“彗星袭月”的异象搅得人心惶惶几近崩溃之际,地平线上,出现了更为骇人的景象。
起初只是天边一抹移动的暗红色线条,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晕染开来。
渐渐地,那红色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最终化为一片无边无际、沉默而肃杀的红色海洋!
旌旗如林,迎风招展,上面“凤鸣玄甲”四个大字,在北方略显苍白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刀枪如麦穗,密密麻麻,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数万大军迈着整齐划一、沉重有力的步伐,如同移动的山岳,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缓缓逼近邺都城下。
没有呐喊,没有鼓噪,只有那沉闷如雷的脚步声和甲胄兵刃碰撞的金铁交鸣,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比任何喧嚣的战鼓和喊杀声都更让人窒息。
大军之中,那面最为高大的“凤鸣”帅旗之下,李昭华一身醒目的红衣玄甲,骑在神骏的战马之上,目光平静地遥望着那座她出生、成长,却也带给她无尽痛苦与背叛的城池。
她没有立刻下令攻城。
大军在距离邺都城弩箭射程之外的距离,戛然而止。
随着各级将领一道道简洁的命令,这支庞大的军队如同精密的机器,迅速开始安营扎寨,挖掘壕沟,设置拒马,构筑壁垒。
动作娴熟,效率极高,不过半日功夫,一座规模庞大、戒备森严的营盘便将邺都南面围得水泄不通。
围而不攻!
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如果凤鸣军立刻发动猛攻,守军或许还能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最后一点凶性,负隅顽抗。
但这种沉默的包围,像是一条冰冷的巨蟒,缓缓缠绕住猎物,不急于吞噬,只是不断地收紧,让猎物在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中慢慢窒息。
邺都城头,残存的守军扒着垛口,惊恐地望着城外那一片红色的死亡之海。
看着对方那严整的军容,精良的装备,以及那冲天的士气,再对比一下自己这边面黄肌瘦、士气低落、连武器都拿不稳的模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攫住了每一个人。
这还怎么打?拿什么打?
一些士兵的眼神开始闪烁,偷偷打量着那些军官,或者望向城内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家人方向。
开小差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看什么看!谁敢动摇军心,老子砍了他!”一个李家的死忠军官色厉内荏地咆哮着,挥舞着战刀,但他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却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王府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李崇已经连王座都坐不稳了,被人搀扶着,透过窗棂望着城外那连绵不绝的红色营帐,老泪纵横,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逆女…她真的来了…”
李承嗣则像一头彻底被逼疯的野兽,双眼赤红,在殿内疯狂地踱步,时而咆哮,时而摔砸东西。
“她这是什么意思?围而不攻?她在羞辱我们!她在等我们自己崩溃!”李承嗣猛地抓住一个老臣的衣襟,“你说!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那老臣被他摇得头晕眼花,颤声道:“世子…大势已去…不如…不如开城…”
“放屁!”李承嗣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状若癫狂,“开城?向那个贱人投降?然后像狗一样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吗?老子宁愿死!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猛地抽出宝剑,对着殿内的柱子疯狂劈砍,木屑纷飞:“守!给老子守到底!谁敢再说一个降字,这就是下场!”
然而,他的疯狂已经无法挽回大势。城内的粮草彻底断绝,连王府里都开始饿死人了。
士兵们哗变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有小股部队试图趁夜缒城投降,虽然被及时发现镇压,但恐慌已经如同瘟疫,无法遏制。
李昭华站在中军搭建的高台上,远远望着那座死气沉沉的孤城,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她知道,这座城,已经不需要她费力去攻打。它从内部开始,正在一寸寸地崩塌。她只需要在这里等着,等着那最后的结果。
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以胜利者和审判者的姿态,踏入那座城池,彻底了结所有恩怨的时机。
红云压城城欲摧!邺都的末日,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