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废器谷特有的金属锈蚀与焦糊气息,刀子般刮过癸字域。温雅扶着丙七号棚屋冰冷泥泞的墙壁,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深处钝刀刮磨般的隐痛,那是强行冲击“地机穴”节点和精血亏损的双重代价。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单薄破旧的杂役服,紧贴着皮肤,带来更深的寒意。胸口那份染血的糙纸和深蓝粗布,此刻如同烙铁般滚烫,却又成了支撑她站立的唯一信念——那减轻的“0.3%”痛感,是黑暗中的微光。
天光在厚重的铅云后吝啬地透出一点灰白。刺耳的铜锣声准时撕裂了死寂,如同丧钟敲响。温雅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癸字域特有的腐烂和绝望灌入肺腑,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头再次泛起熟悉的铁锈味。她强行压下,挺直了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腰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王执事那张刻薄的脸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格外阴沉。他眯着眼,如同毒蛇审视着濒死的猎物,将温雅摇摇欲坠的虚弱尽收眼底,嘴角咧开一个毫不掩饰恶意的弧度。
“哟?温大天才,还站得起来?看来昨日‘歇息’得不错嘛!” 他刻意拔高的声音在死水般的杂役群中激起涟漪,引来几道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看你今日气色红润(他故意加重这个词,充满讽刺),精神抖擞,老子特意给你安排个‘轻省’活儿!去把昨日‘毒瘴泄露’的壬字三号兽栏,里里外外,给老子刷得跟新砌的玉砖一样干净!限时——”他拖长了音调,欣赏着温雅苍白的脸色,“一个时辰!要是让老子闻到一丝残留的毒味儿……哼,扣你半月口粮!”
“壬字三号毒瘴泄露”! 人群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昨日那场事故在杂役中传得沸沸扬扬:一头圈养的“腐毒蜥”因饲养不当突然狂性大发,喷吐出大量剧毒瘴气,当场熏倒了三个负责清理的壬字区杂役,听说至今还在丹阁躺着,生死未卜!那地方现在就是个毒气室,别说一个时辰,就是空手进去站一会儿都凶多吉少!王执事这是摆明了要温雅的命!
温雅的心脏猛地一沉,剧烈的绞痛让她眼前又是一黑。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计算。她甚至没有看王执事一眼,只是平静地吐出两个字:“领命。” 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她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片被标记为死亡之地的兽栏区域。背影在寒风中单薄如纸,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还未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腥臊、腐烂内脏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劣质驱毒粉)的恶臭就扑面而来,比癸字域的寻常兽栏强烈十倍!空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绿色,视线都有些模糊扭曲。兽栏的木栅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地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黄绿色污物,还在冒着细小的气泡,散发出更浓的毒气。
温雅在兽栏入口停下,没有立刻进去。她解下腰间那个不起眼的蓝布包裹,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入手冰凉依旧,但当她将精神集中其上时,能清晰地感觉到玉佩深处那丝暗红脉络,如同冬眠毒蛇苏醒前的蠕动,传递出一种饥饿!目标直指栏内那混乱狂暴的毒瘴能量!
“果然……” 温雅心中了然。这毒瘴,正是玉佩最爱的“饕餮盛宴”之一!阴寒(腐毒蜥本源)、剧毒、混乱、充满负面的生命衰败气息。她强忍着眩晕和呕吐感,开始执行昨晚黑暗中就已推演好的“恢复性实验协议”。
协议一:环境参数扫描与安全区建立
1. 风向测定: 撕下衣角布条,观察其飘动方向。确认此时为微弱北风,毒瘴主要向下风口(兽栏南侧)堆积。
2. 毒瘴浓度梯度: 手持玉佩,缓慢在入口处横向移动。玉佩的震动强度和温度变化,成为最灵敏的“生物探测器”。震动最弱、温度最低处(入口西北角,靠近上风口),被标记为“相对安全点”。
3. 立足点选择: 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污秽地面,锁定几块相对干燥、未被粘稠污物覆盖的石板。用木铲(自带)小心清理掉石板周围浮垢,作为落脚点。
协议二:玉佩定向“投喂”与能量场引导
1. 初期试探: 站在“相对安全点”,温雅将握着玉佩的手臂,谨慎地伸入兽栏内部。如同将诱饵投入沸腾的毒潭!玉佩接触浓郁毒瘴的瞬间——
嗡! 玉佩猛地一震,冰凉的触感瞬间转为灼热!表面那混沌纹路亮起一丝比昨日废器谷更清晰的灰白光晕!
嗤嗤嗤! 玉佩周围尺许范围内的淡绿色毒瘴,如同被无形的漩涡撕扯,疯狂地旋转、汇聚,形成一道道扭曲的绿色能量流,被玉佩贪婪地吞噬!其吞噬速度远超废器谷!
2. “投喂”路径规划: 温雅如同一个精准的外科医生,根据玉佩的“食欲”反馈(震动频率、温度变化)和肉眼可见的毒瘴浓度变化,缓慢移动手臂。她优先“投喂”玉佩浓度最高、能量冲突最剧烈的区域(如腐毒蜥原本的巢穴角落),引导玉佩的吞噬力场像一把无形的扫帚,将弥漫的毒瘴强行“吸”过来清理。
3. 微弱滋养?代价? 随着玉佩疯狂吞噬,温雅周身那层由玉佩自发形成的微弱五行力场屏障似乎也增强了一丝,将残余的稀薄毒气略微推开。更重要的是,玉佩在吞噬了大量毒瘴后,其反馈回的一丝微弱暖流(混杂着阴寒与生机?),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滴温水,极其微弱地浸润着她干涸受损的经脉,尤其是土属脾经区域的隐痛,似乎…真的缓解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但同时,玉佩深处那暗红脉络的搏动也愈发清晰、活跃,甚至隐隐传来一丝令人不安的悸动。
协议三:极限清污与生命压榨
1. 物理清除: 利用玉佩制造的“安全窗口期”,温雅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警报(眩晕、剧痛、脱力),挥舞着木铲和水桶(入口处取得),铲除地面粘稠的污物,冲刷被腐蚀的栅栏。动作因虚弱而迟缓,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精准和效率最大化。
2. “无害化”废料利用: 她将从污物中清理出的、未被完全腐蚀的腐毒蜥鳞片(蕴含微弱土毒属性)和散落的劣质驱毒粉残渣(木?)小心收集。玉佩对它们似乎也有微弱兴趣,但远不如对活跃毒瘴的渴望。温雅将它们视为可能的“次级材料”储备。
3. 时间赛跑: 一个时辰的倒计时如同悬顶利剑。玉佩吞噬毒瘴的速度虽快,但总量巨大,且随着清理深入,一些沉淀的、不易挥发的剧毒残渣开始散发更顽固的恶臭。温雅必须争分夺秒。
倒计时归零:王执事的“验收”与玉佩的异动
当王执事那肥胖的身影掐着点、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狞笑出现在兽栏外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预想中倒毙在地或奄奄一息的景象并未出现。兽栏内,虽然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完全消除的腥臊和药物混合的异味,但那股要命的、标志性的淡绿色毒瘴已荡然无存!地面虽未达到“玉砖”标准,但大块粘稠污物已被清除,大部分区域露出了被冲刷后的石板或夯土地面。栅栏上腐蚀的痕迹依旧,但至少不再滴落毒液。
温雅正拄着木铲,背对着入口,微微喘息。她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冲刷的污水,单薄的背影在空旷了许多的兽栏中显得更加瘦弱,却挺得笔直。
“你…你…” 王执事指着温雅,手指因震惊和计划落空的愤怒而颤抖。他像见了鬼一样,目光在温雅和兽栏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死死盯住温雅腰间那个重新包好的蓝布包裹!一定是那块鬼石头!一定是!
就在这时,温雅身体猛地一颤!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毫无征兆地喷溅在刚刚清理过的石板地上!血点中还夹杂着几缕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淡金色丝线!这口血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晃了晃,用木铲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
玉佩!在她喷血的瞬间,腰间玉佩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急促的脉动! 不再是微弱的搏动,而是如同沉睡巨兽被浓烈的血腥味惊醒时,心脏强有力的收缩!一股更明显的温热感,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对那淤血中的金线?),透过布料传递到她冰凉的皮肤上。
王执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吐血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但当他看到地上那滩诡异掺杂金丝的淤血,再看向温雅腰间那似乎“活”过来的蓝布包时,眼中的惊惧瞬间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贪婪的光芒所取代!这石头……不仅能吞噬毒瘴,似乎还与这“废柴”的身体有某种诡异的联系?这绝对是重宝!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哼!算……算你命大!清理得马马虎虎!这次就饶过你!” 他不敢再靠近,生怕沾染什么不祥,色厉内荏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快步离开,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仓惶。但他离开前最后瞥向温雅腰间的那一眼,如同跗骨之蛆,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贪婪。
温雅没有理会王执事的离去。她低头看着地上那滩掺杂着诡异金丝的淤血,又缓缓抬起手,抚上腰间那块正在持续传来温热脉动的玉佩。玉佩的脉动频率,竟隐隐与她咳血后心脏的狂跳,以及臂骨深处那减轻了的震伤痛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同步感。
精血亏损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眼前阵阵发黑。但这一次,在玉佩那温热而充满未知渴望的脉动中,在那咳出的、蕴含神秘金丝的淤血里,温雅感受到的,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她染血的嘴角,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代价惨重,前路凶险(王执事的贪婪已毫不掩饰),玉佩的异动更添未知变数。 然而,废墟之中,一粒新的火星,已悄然落在干透的柴薪上。 壬字兽栏的毒瘴是她的“药”,咳出的淤血是新的“钥匙”,而玉佩那贪婪的脉动……是危机,亦是前所未有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