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城,中央论道台。
五域会武的闭幕大典正在举行。高台之上,各宗旗帜迎风招展,代表五行五方的华表矗立,散发着肃穆而恢弘的气息。台下,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人头攒动,目光皆聚焦于那正在接受荣誉与奖赏的年轻身影。
温雅立于高台中央,筑基后期的修为在此刻群英荟萃的场合并不算顶尖,但她身上那种沉静如深潭、理性如冰晶的气质,却让她仿佛一个漩涡的中心,吸引着所有或明或暗的视线。当她从天剑宗宗主——一位气息如亘古神山般磅礴、眼神锐利如能切开虚空的老者手中,接过那枚镌刻着“筑基首席”符文的流光玉珏时,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无数道神识扫过自己。
这些神识中,有来自玄霄门同门的由衷祝贺与自豪,有如天剑宗、妙音谷等派年轻弟子的钦佩与战意,有各宗长老深沉如海的探究与评估,甚至还有几缕隐藏极深、带着冰冷算计与忌惮的意念,如同暗流下的水草,试图缠绕而上。她面色不变,体内“情感抑制协议”稳定运行,心率波动维持在基准线±2%之内,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外界纷扰隔绝于核心运算之外。她微微躬身,行礼,接过玉珏,动作流畅而标准,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溢出。
玄霄门的旗帜在她身后猎猎作响,那以星辰云纹为底的图案,似乎也因她今日的成就而格外闪耀。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科学修仙”这四个字,连同她温雅的名字,将不再仅仅是玄霄门内部的一个特殊现象,而是正式进入了五域修仙界的宏大叙事之中,必将掀起无法预测的波澜。
隆重的颁奖仪式刚一结束,论道台上的气氛便为之一变。由官方典礼转入的非正式交流,往往蕴含着更真实的机遇与挑战。各宗的代表,主要是长老与核心弟子,开始有意无意地向玄霄门所在的区域靠拢。而他们的核心目标,不言而喻,正是刚刚载誉而归的温雅。
首先行动的,是以锋锐与严谨着称的天剑宗。带队的是其传功殿的一位副殿主,道号“凌锋”,人如其名,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未出鞘的剑意,步履之间,仿佛有无形剑气切割空气。他身后跟着数名气息凝练的弟子,其中便有曾在论道廊与温雅有过一场“以理服人”交锋的陈胥。陈胥的目光复杂,少了当初的质疑,多了几分审视与思索。
“温小友,”凌锋长老开门见山,语气如剑,“闻你曾于论道廊提及‘数据化剑意’,谓其可求‘最优出剑路径’。然我天剑宗传承万载,剑道精义在于‘剑心通明,意在剑先’,乃至高之‘无招胜有招’境界。小友此法,以数据框定路径,岂非与‘无招’之随心所欲、圆融天成背道而驰?”
这是一个尖锐且直指核心的质疑,代表了传统剑道对新兴“科学剑意”最根本的困惑。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投来,等待温雅的回答。
温雅抬眼,迎上凌锋长老那仿佛能洞穿虚妄的目光,神色未有丝毫波动,平静回应:“凌锋长老,您所言‘无招’之境,乃是由简入繁,再由繁化简,历经万般招式的锤炼与领悟后,抵达的返璞归真。此境界本身,已是去芜存菁、蕴含了无数战斗情境下‘最优解’的集合与升华。晚辈的‘数据化剑意’,并非否定‘无招’,而是尝试通过计算与建模,系统性地分析、归纳、压缩那‘由繁化简’的过程,为抵达‘无招’之境,提供一条更具效率、更可复现的路径。”
她略微停顿,指尖灵力微动,一道清晰的全息投影模型便在身前空中凝聚成型。模型中是两个简化的人形光影,正在模拟基础的剑招对抗。随着她意念驱动,模型旁浮现出大量滚动的数据流——风速、空间灵力密度梯度、对手灵力属性偏向、肌肉发力效率曲线等等。
“长老请看,”她指向模型,“在当下模拟的这组特定环境参数下,选择‘直刺’剑招,其灵力穿透效率、速度矢量合成以及后续变招可能性综合评估,比传统的‘斜削’高出百分之七点三。这并非说‘斜削’是错的,而是在 此特定条件下 ,‘直刺’是更优选择。数据,本身并无意志,它只是将天地法则、能量运行规律,以更直观、更量化的形式呈现出来。它帮助我们更清晰地‘看见’并理解‘道’在微观层面的运行轨迹,从而更好地去遵循、运用乃至超越。”
模型中,随着环境参数的动态变化,最优剑招的推荐也在实时调整,完美诠释了她的理论。陈胥紧紧盯着那变幻的模型与数据,眼中原本的困惑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的光芒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喃喃:“原来如此……并非拘泥于固定招式,而是洞悉环境与对手,动态选择……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意’啊……”
凌锋长老沉默地注视着模型和数据流,他那如同古剑般锋锐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他沉吟良久,最终缓缓点头,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叹服:“以数诠道,见微知着。小友此法,并非背离剑道,而是为剑道修行开辟了一条全新的、充满理性的辅路。它让我等意识到,‘剑心’所感,亦可用‘数理’印证。期待日后,天剑宗能与小友深入交流这‘环境动力学’与‘实时战术优化模型’在剑道中的应用。” 这几乎等同于天剑宗官方对“数据化剑意”部分理念的认可,意义非凡。
天剑宗众人刚退开,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袭来,妙音谷的队伍便已翩然而至。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月白流仙裙的女长老,云鬓高挽,气质空灵,眼眸开合间似有清波流转,正是妙音谷内专精神魂音律之道的“清韵长老”。
“温小友,”清韵长老声音温婉柔和,仿佛带着奇特的韵律,能安抚人心,但问题却同样精准,“恭喜小友扬名五域。我妙音谷功法,多以特定音律调动、增幅乃至攻击神魂。听闻小友深谙‘振频’之道,不仅以此凝丹,更能于战斗中精准干扰他人灵力运行,不知小友对于‘神魂’本身,其波动频率、谐振模式,可有研究?”
这个问题涉及了修仙界最神秘莫测的领域之一——神魂。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神魂之道,玄之又玄,大多依赖天赋与感悟,难道也能被“数据化”?
温雅依旧从容,回答道:“清韵长老,频率是能量波动的通用属性。灵力是波,声波是波,光波是波。从理论模型上推演,神魂波动,无论其本质多么复杂玄奥,在其与外境交互、产生影响的层面,必然也表现为某种形式的能量辐射或场域扰动,亦即具备‘波’的特性,自然拥有其频率谱。然而,”她话锋一转,显得极为严谨,“目前晚辈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相对容易观测和量化的灵力频谱。神魂频率涉及意识、念头、情绪等主观变量与物质界的深层交互,观测手段匮乏,干扰因素极多,数据库几乎为零。在当前阶段,贸然进行定量研究,其结论的置信度将低于百分之三十,不符合科研规范。”
她并没有大包大揽,而是清晰地划定了自己当前的能力边界,这种态度反而更增添了其话语的可信度。清韵长老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不过,”温雅继续道,指尖再次勾勒,这次是一个简化的多体谐振模型,“基于能量协同原理,我对贵谷的‘灵犀共鸣术’甚为钦佩。此术能令多位修士神魂之力同频共振,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从物理角度看,这完美符合‘多体系统强迫振动模型’的特征。其同步效率、共振峰值的稳定性、抗干扰能力,都是极佳的量化研究课题。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处着手,逐步构建‘协同神魂波动’的初步数据库。”
清韵长老闻言,美眸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彩:“强迫振动模型!妙!此言当真是一语道破天机!以往我等只知按古法施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若小友有兴趣,我妙音谷愿提供部分不涉及核心秘传的基础音律典籍与共鸣术式,供小友建立研究模型!” 这对于向来视音律秘法为根本的妙音谷而言,已是极大的诚意。
这边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激动与热切的声音便插了进来:“温小友!留步!请留步!” 只见药王宗的丹霞长老几乎是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因兴奋而泛着红光,身后跟着的药王宗弟子们也个个眼神发亮。
“温小友!你那‘振频提纯法’!了不得!真正是了不得啊!”丹霞长老声音洪亮,毫不掩饰他的赞赏,“传统丹诀,对火候的掌控、药性的融合、时机的把握,全依赖炼丹师的经验、手感与那玄之又玄的‘丹感’,成功与否,多少带点运气成分。但小友之法,将那药力融合的过程,变为可视、可控、可精确复现的物理过程!这简直是为我丹道开辟了一个新纪元!”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抛出了重磅邀请:“不瞒小友,我宗宗主已有明示,若小友愿意,药王宗虚席以待,愿以‘客卿首席研究员’之位相邀,并拨付专属资源,与小友共同成立‘振频丹道联合实验室’!一切人员、场地、灵材,只要小友需要,药王宗鼎力支持!”
这个邀请不可谓不诱人。药王宗以其深厚的丹道底蕴和资源闻名五域,其“客卿首席研究员”的地位更是尊崇。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
温雅却并未立刻被这巨大的馅饼砸晕,她冷静地如同在评估一个实验方案:“感谢丹霞长老与贵宗宗主的厚爱。振频法应用于丹道,目前确实展现出巨大潜力,但必须指出,它仍处于初级阶段。要真正实现系统化、普适化应用,我们首先需要建立涵盖绝大部分常用及稀有药材的‘灵力特征频率谱’与‘药性谐振响应数据库’。其次,复方丹药涉及多频段协同调控,其相位匹配、能量干涉与稳定性控制,是亟待攻克的技术难点。合作可以,但我需要贵宗完全公开相关药材的基础物性及灵力传导参数,并且,我必须拥有使用我的专属实验空间(归藏界)进行关键性对照实验的权限。”
她提出的条件同样苛刻,涉及药王宗的核心药性数据。但丹霞长老只是略一思索,便重重一拍手:“没问题!只要小友肯牵头,这些都不是问题!细节我们稍后详谈,务必详谈!” 他看中的是温雅所代表的未来方向,与之相比,部分数据的共享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随后,神符门的长老前来,就“科学符阵”中的“最优能量回路设计”与“符文灵力衰减模型”与温雅进行了深入的技术性探讨,对方对温雅提出的“标准化符文接口”与“模块化符阵构建”理念表现出浓厚兴趣。御兽山的代表则对温雅培育星髓草时采用的“环境参数精确微控”技术十分关注,询问是否能应用于某些对孵化环境极其敏感的珍稀灵兽,温雅提出了“基于灵兽生命波动频谱特征的个性化环境定制”构想,令对方大为心动。
作为盟友的天衍宗,则由明心代表前来。他们的交流更为简洁和务实,更像是在进行数据同步。
“温师妹,恭喜。”明心依旧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但眼神中多了几分认可,“你之前在论道廊提供的关于‘黑煞教寄生模式能量特征’的数据,与我宗‘周天星衍大阵’的推演结果进行交叉验证后,模型吻合度提升了百分之十二点七,对后续预警机制的完善帮助巨大。”
温雅点头:“数据互通是合作的基础。接下来须弥洞天探索,贵宗的全局态势感知与空间结构稳定性实时演算结果,对我至关重要。”
“放心,天衍宗会提供必要的数据支持。”明心郑重承诺。
在整个交流过程中,温雅注意到萧云澜一直站在一个既能随时援护,又不会干扰她交流的位置。他抱臂而立,身形挺拔如松,偶尔有相熟的其他宗门弟子上前搭话,他也只是简单颔首回应。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温雅身上,看着她以那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智慧,从容应对着各方巨头,用他们无法反驳的逻辑与数据,一步步瓦解质疑,赢得尊重,甚至撬动传统宗门的合作大门。只有在温雅与药王宗丹霞长老为了一个关于“三七共鸣峰偏移量”的参数争论得投入,指尖灵力不自觉地在空中快速演算,脸上流露出那种近乎执拗的、纯粹属于科研者的专注与热忱时,萧云澜那向来冷硬如冰封湖面的嘴角,才会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一个极小的弧度。几乎同时,温雅体内的情感监测系统发出一个微弱的警报——心率瞬间提升百分之二,但几乎在瞬间,就被强大的“情感抑制协议”强行压制,恢复平稳。
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密集交流终于接近尾声。人群逐渐散去,温雅回到玄霄门的队伍前列。丹阳长老看着她,这位一向严肃的师尊,眼中此刻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欣慰与一种仿佛看到奇迹诞生的感慨,他拍了拍温雅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丫头,好,很好!你今日所为,不仅是为你自己正名,更是为我玄霄门,在这五域天下,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局面啊!”
温雅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冷静的神态,但眼神深处,有着属于开拓者的锐芒:“长老,过誉了。今日种种,只是理念的初步展示与数据验证。这只是一个开始。数据驱动修行,逻辑解析大道,必将成为不可逆转的未来趋势。而我们的下一步,”她的目光越过喧闹的天枢城,投向遥远而未知的虚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扇即将开启的古老大门,“须弥洞天,那片蕴含上古空间奥秘的秘境,将是验证、完善并进一步拓展这套科学修仙理论的最佳……也是最终的实验场。”
夜幕悄然笼罩天枢城,万盏华灯次第亮起,将这座巨城点缀得如同坠落凡间的星河。白日的喧嚣与辉煌渐渐沉淀,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由玄霄门温雅掀起的、名为“科学修仙”的思想与技术浪潮,其深远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必将以无可阻挡之势,深刻地影响并重塑整个五域修仙界未来的格局与走向。而所有的聚拢的线索、燃起的期待、潜伏的挑战,最终都指向了下一个宏伟的目标——须弥洞天。她,温雅,将作为玄霄门的“宗门研习使”与“须弥洞天首席探索者”,奔赴那片未知的疆域,用科学与理性的火炬,照亮上古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