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菲脸上的血色尚未完全恢复，那道刺目的戒痕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她心头。
隔壁卡座的议论声虽因姬子卿冰冷的回应和那道白痕而短暂消停，但空气里的尴尬与暗流却更加汹涌。
姬子卿那“结束了”三个字，像冰块砸在滚油里，激起的不是火花，是更深的寒意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离…离了也好！”李飞试图打破僵局，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刻意的豪爽，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不由分说地给姬子卿面前那只一直空着的杯子倒了个满杯，金黄色的液体几乎要溢出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姬，这才是爷们儿！来，为了你重获自由，干了这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变幻的灯光下晃动着危险的光泽，浓烈的酒精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瞬间钻入姬子卿的鼻腔。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令他神经末梢都为之颤栗的厌恶气息。
他的身体几近本能地做出反应——肌肉瞬间绷紧，胃部猛地一阵抽搐，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他眉心骤然锁紧，下颌线绷得像岩石，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后仰，试图远离那令他作呕的气味。
那杯苏打水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冰冷的杯壁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不喝酒。”姬子卿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仔细听，能察觉出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哎呀，姬子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王菲菲像是抓住了转移注意力和掩饰自己失态的机会，立刻重新挂上那副妩媚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还有残留的惊悸。
她将自己那杯几乎没动的琥珀色烈酒又往姬子卿面前推了推，红唇勾起，“重逢是喜事，怎么能用苏打水应付？再说了，当了五年柳家女婿，什么酒会没参加过？这点酒算什么？当年你可是沾酒就倒的‘一杯倒’，现在总该练出来了吧？”
她语气带着刻意的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文龙利也赶紧附和：“是啊老姬，就一杯！就一杯意思意思！给菲菲个面子，也给我们兄弟接风洗尘助助兴！你看飞仔都给你倒满了！”他一边说，一边也给自己和李飞的杯子续上酒。
姬子卿看着面前那两杯如同毒药般的烈酒，胃部的痉挛更加剧烈。
过往屈辱的画面闪现——觥筹交错的虚伪宴会，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将一杯杯液体灌入喉咙。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强烈的生理不适和尊严的践踏感。
记忆裹挟着浓烈的酒精气味，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指尖冰凉，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真的……”他刚开口，声音低哑，带着恳求般的疲惫。
“别扫兴嘛老姬！”李飞已经端起自己那杯，粗着嗓子，“我先干了！你随意！”说完，他仰头“咕咚咕咚”将一整杯威士忌灌了下去，亮了下杯底。
“就是，姬子卿，三年不见，不会连这点胆色都没了吧？”王菲菲娇笑着，目光紧紧盯着他。
文龙利也举杯：“子卿，就一杯！”
三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无形的压力如同枷锁。
连旁边一直沉默的赵云龙，那带着审视和明显轻蔑的目光也如同实质的砝码，加重了这份逼迫。
他算是看出来了，王菲菲喜欢这个男的，可今天才是将王菲菲约出来的人，自己的猎物，怎么可能让别人叼走了。
姬子卿看着空杯底，看着举起的杯子，感受着那股将他撕裂的逼迫感和冰冷记忆的潮水。
他眼底掠过极深的疲惫和麻木的妥协。
他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如铅。
他伸出带着戒痕的手，端起了那满满一杯威士忌。
目光落在杯中熔岩般的液体上，瞳孔深处是死寂的抗拒和决绝。
然后，他猛地一仰头！
辛辣灼热的液体如同滚烫的烙铁，蛮横地烧灼口腔、喉咙、胃壁！
强烈的心理排斥如同海啸将他吞没！
胃部绞痛翻腾，喉头痉挛，呕吐感直冲脑门！
额角瞬间沁出大颗冰冷汗珠，顺下颌滑落。
他握着杯子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强忍着没有吐，但放下杯子时，身体微晃，脸色惨白如纸，薄唇抿得死紧，呼吸急促沉重。
“咳咳……呃……”压抑的呛咳和干呕，手背死死抵住嘴唇，身体微蜷。
“哈哈！老姬！你这表情！绝了！”李飞拍腿狂笑，完全误解了那源自灵魂的痛苦，“这么多年了，酒量一点没长进啊！还是‘一杯倒’！柳家白待了？”
文龙利无奈摇头：“子卿，你这酒量…真该练练了！在京都，不会喝酒可不行！”
王菲菲看着姬子卿惨白的脸、冷汗和扭曲的痛苦表情，眼中闪过报复快意和困惑。娇笑道：“看来姬大少爷五年在柳家，酒是没少喝，可这‘享受’的本事…没学会啊？喝得这么痛苦，何必呢？”话语如针。
“嗤。”
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的嗤笑响起，不高，却像鞭子抽在空气里。
赵云龙终于开口了。
他刚才一直像个冷眼旁观的猎人，此刻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带着赤裸裸的嘲弄，上下打量着姬子卿狼狈的模样。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王小姐这话说的，”赵云龙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穿透力和男性特有的粗粝嘲讽，“练？我看是硬灌吧？”他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姬子卿惨白的脸、额角的冷汗、紧攥空杯泛白的手指上来回切割，“厌恶到骨头里了，汗出成这样，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啧啧。”他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咂嘴声，身体更凑近了些，带着雪茄和古龙水的混合气息，形成强烈的男性压迫感，“为了当柳家那个金丝雀，没少捏着鼻子灌这玩意儿吧？装得挺辛苦啊？现在没人管了，连装都装不下去了？一杯就现了原形？”
他最后一句，带着赤裸裸的侮辱和一种洞察真相的优越感，“一个靠强忍恶心才能上得了台面的软蛋，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真他妈…够窝囊的。”
卡座瞬间死寂！
李飞和文龙利的笑容彻底僵住，脸上露出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王菲菲也惊住了，没想到赵云龙的话如此刻薄难听。
姬子卿胃里的灼烧如同岩浆，赵云龙的话则像淬了盐的匕首，狠狠剜进他心底最脆弱、最不堪的伤口！
那些强压的痛苦记忆、屈辱感和此刻生理上的剧烈不适交织成毁灭性的洪流！
额角冷汗滚滚，身体因痛苦和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然而，就在这洪流即将冲垮理智的瞬间，一股被彻底激怒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怒意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如同火山般在他眼底轰然爆发！
他猛地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燃烧起近乎实质的、冰蓝色的火焰！那火焰冰冷刺骨，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直直射向赵云龙那双充满嘲弄和鄙夷的眸子！那眼神里的压力，如同极地寒风，瞬间让赵云龙嘴角那抹残酷的弧度凝固，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被猛兽锁定的寒意！
姬子卿极其用力地将那只空酒杯砸在玻璃桌面上！
“咚！”
声音闷响如雷！
“赵公子，”姬子卿开口，声音因灼烧和愤怒而沙哑，却像冰渣摩擦，带着令人心悸的平静，“我的痛苦…让你很有优越感？”
赵云龙被他眼中那冰寒刺骨的怒意和疯狂震了一下，但随即，一种被强大猎物反扑激起的、更加狂热的战意和征服欲涌了上来。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充满侵略性的笑容：“优越感？老子只是看不惯你这副孬种样！”他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矮几，强大的男性气场形成实质性的压迫，“痛苦？老子看你就是欠练！连酒都不敢喝的男人，算个屁的男人！”他的挑衅升级，带着赤裸裸的羞辱和雄性间的鄙夷。
姬子卿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重重一叩！如同战鼓！
他看着赵云龙，眼神不再是锁定，而是看死物的寒芒！
“既然你觉得我孬，”姬子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所有痛苦和怒意压缩到极致，“那就看看，谁先趴下。”
他身体前倾，隔着矮几，目光如即将出鞘的利刃般死死攫住赵云龙：“拼酒。就现在。输的人，”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买单，然后自己爬出去。” 他特意加重了“爬”字，带着极致的羞辱和反噬！
这个赌约，简单、粗暴、原始！带着雄性间最直接的羞辱——输的人不仅要付钱，更要像丧家之犬一样爬着离开！
李飞和文龙利惊得差点跳起来！王菲菲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骇然！姬子卿疯了！跟明显酒量深不见底、气场凶悍的赵云龙拼酒？
就凭他那深入骨髓的酒精厌恶和一杯下去就要崩溃的状态？
赵云龙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充满兴奋和鄙夷的大笑：“哈哈哈！好！够胆！老子就喜欢收拾你这种不知死活的硬骨头！”他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濒死猛兽最后反扑的狂热光芒，“姬子卿，老子如你所愿！输了，可别像条死狗一样吐着爬出去！”他最后一句，带着恶毒的预判和嘲讽，目光扫过姬子卿惨白的脸。
酒吧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仿佛被彻底隔绝。卡座里，空气凝固，只剩下两个男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的、无形的硝烟和血腥味！
赵云龙猛地将自己杯中剩余的酒液一口灌下，将空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比姬子卿刚才更响亮的“砰”声！如同宣战的号角！
“上酒！最烈的！”他对着侍应生吼道，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即将碾压对手的狂傲。他的目光如同盯着猎物的猛虎，牢牢锁定姬子卿，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老子怎么把你喝到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