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方便，我可以开车送你回省城。晚上青石集有夜市，据说不错。”
平静的陈述句，却让彭雪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复：“方便的！那就麻烦你了！我也好久没逛过青石集的夜市了！”后面跟了一个开心雀跃的表情。
姬子卿驾驶着一辆线条硬朗、内部却十分舒适低调的黑色SUV，平稳地行驶在前往省城的公路上。彭雪坐在副驾驶，车内空间密闭，萦绕着一种比下午在茶舍时更亲昵、也更令人心跳加速的氛围。
她偷偷侧目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他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狭小的、需要与人近距离共处的空间，周身的气场比下午更加内敛沉默。
彭雪试图找些话题，声音比平时轻柔许多：“没想到……你会开车送我。”
“顺路。”姬子卿目视前方，简短地回答。
彭雪抿嘴笑了笑，才不信这只是“顺路”。她注意到他车内极其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淡淡的、类似雪松的冷冽香气，和他的人一样。
“你的车好干净啊。”她没话找话。
“嗯。”他应了一声，顿了顿，似乎觉得过于简短，补充道，“习惯。”
简单的对话后，车内又陷入寂静。彭雪有些懊恼自己的笨拙，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然而，这种沉默并不让人难受，反而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期待。电台里流淌出舒缓的轻音乐，窗外的天色逐渐由暖金变为深邃的蓝紫。
到达省城时，华灯初上。姬子卿按照导航，将车停在了青石集附近。一下车，喧嚣热闹的人声、各种食物混合的诱人香气便扑面而来，与车内安静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青石集是省城有名的夜市，青石板路两旁挂满了古色古香的灯笼，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各色小吃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让人眼花缭乱。
彭雪仿佛瞬间回到了自己的主场，眼睛都亮了起来，之前的些许紧张被兴奋取代。她转过身，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姬子卿说：“这里就是青石集！晚上可热闹了！我跟你说，那边那家的糖油果子超级好吃！还有那家的烤乳扇，味道很特别……”
她自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轻轻拉了一下姬子卿的衬衫袖口，然后很快松开，像只快乐的蝴蝶，率先汇入人流。
姬子卿被她那瞬间绽放的光彩晃了一下神，袖口那一下轻微的拉扯，像羽毛拂过，留下细微的痒意。他抬步跟上，高大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被前面那个雀跃的身影牵引着，融入这片他鲜少涉足的烟火人间。
“姬大哥，你快来！”彭雪在一个卖糖画的老爷爷摊前停下，看着晶莹剔透的糖浆在老爷爷手中变幻出龙凤、小兔子，惊叹不已。她回过头看他，灯笼暖黄的光晕洒在她脸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欢喜。
姬子卿走到她身边，目光从糖画移到她兴奋的侧脸。他从未觉得这种寻常的市井玩意儿有什么特别，但此刻，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他似乎也能感受到一丝……趣味。
“给你！”彭雪忽然把一支刚刚做好的、简简单单的玫瑰花形状的糖画塞到他手里，微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尝尝看，甜而不腻的！”
姬子卿看着手里那朵透明的“玫瑰”，又看看她期待的眼神，迟疑了一下，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甜脆的糖片在口中化开，是很直接的甜味。
“怎么样？”彭雪凑近了一点，仰头问他，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甜。”他如实回答，喉结微动。
彭雪满足地笑了，自己也买了一支小兔子形状的，一边走，一边小口吃着。
接下来，彭雪几乎成了他的专属美食向导。她带着他挤过人群，兴奋地向他推荐每一个她认为值得尝试的特色：软糯香甜的豌豆粉，香气四溢的包浆豆腐，酸辣开胃的傣味舂鸡脚……每一样，她都会买一份，然后自然而然地递到他面前，让他先尝第一口。
姬子卿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他顺从地接过她递来的每一份食物，在她亮晶晶的注视下品尝。味道或浓或淡，或甜或辣，对他而言大多是陌生的体验。但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停留在她介绍美食时眉飞色舞的神态，她吃到好吃的东西时满足地眯起眼睛的样子，以及她偶尔因为人多拥挤，下意识地靠近他，手臂轻轻相碰时传来的温热触感。
他看到她白皙的鼻尖因为热气沁出细小的汗珠，看到她纤长的脖颈在灯笼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周围是嘈杂的人声、蒸腾的热气、各种食物的香味，但他的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捕捉着属于她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在一个卖手工饰品的小摊前停下。彭雪拿起一个用天然石头和银饰编织的手链，对着灯光仔细看着，嘴里赞叹：“好漂亮啊……”
姬子卿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上。摊主是一位慈祥的阿婆，看着他们，笑眯眯地说：“姑娘，让你男朋友帮你看看嘛，很适合你的。”
“男、男朋友？”彭雪猛地抬头，脸颊瞬间飞红，慌乱地看了姬子卿一眼，连忙摆手，“阿婆，不是的，我们……”
姬子卿没有解释，他的视线从彭雪绯红的脸颊，移到她手中那条简约雅致的手链上，忽然开口：“喜欢？”
彭雪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嗯，挺喜欢的……”
姬子卿便直接拿出手机，对阿婆说：“麻烦包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彭雪看着他付钱，接过那个小小的礼品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她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姬子卿将袋子递给她，指尖与她相触，这次两人都没有立刻收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黏稠而暧昧的张力。
夜深了，夜市的人潮渐渐散去。他们沿着略显空旷的青石板路慢慢走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晚风吹散了白日的燥热，也吹拂着彭雪额前的碎发。
她还在为刚才那句“男朋友”和那条手链心绪不宁，偷偷抬眼看他。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融化了不少。
“今天……真的很开心。”她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嗯。”他应道，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路灯在他身后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的眼神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彭雪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仰头看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带着雪松气息的温热。
姬子卿抬起手，动作有些迟疑，却最终还是轻轻拂开了她脸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指尖触及她细腻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像是被微电流击中，同时颤栗了一下。
他的手指在她耳边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目光却依旧锁着她，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仿佛有暗流涌动。
“……我也是。”他看着她，终于将下午未尽的话语补充完整，声音低沉而清晰，“很开心。”
那一刻，彭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深邃的眼眸和那句敲在心尖上的话。夜风温柔，灯火阑珊，所有暧昧的情愫都在这个对视中达到了顶点，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关系的质变。感情的幼苗，在这个喧闹又静谧的夜晚，破土而出，迅速生长，枝叶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