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于终南悟道,心境蜕变,重归红尘之时,天下局势已然因为另一桩牵动无数人心弦的传奇之事,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澜。这场风波的源头,正是那传承千古、被赋予无上政治象征意义的传国玉玺——和氏璧!
就在徐子陵闭关终南,寇仲暗中观察洛阳,杨广平息经济暗战,李唐借梵清惠之威声势大振之际,慈航静斋通过某种隐秘而权威的渠道,向天下发布了一条石破天惊的消息:静斋已请出传承圣物和氏璧,将在九九重阳之日,于长安举行“天命授璧”大典,届时将依据天道指引,将和氏璧授予真正的“天命所归”之人!
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和氏璧,非寻常美玉。它承载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政治寓言,在华夏正统观念中,乃是皇权天授、正统所在的至高象征!得和氏璧者,在天下人心目中,便占据了难以撼动的法统优势。昔日秦皇以此制玺,汉高祖亦以此昭示正统。数百年来,和氏璧踪迹成谜,唯有慈航静斋代代守护,更增添了其神秘与权威。
如今,静斋选择在此时请出和氏璧,并公开举行“授璧”仪式,其用意不言自明!这无疑是将此前梵清惠于长安所宣称的“李世民乃真命天子”之论,推向了最实质性的、最具象征意义的一步!一旦和氏璧在众目睽睽之下,经由静斋之手“选择”了李世民,那么李唐政权的“天命所归”将再无可质疑,其政治号召力与凝聚力将达到顶峰,对仍占据洛阳、以“民意为天”自居的杨广,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消息如同飓风,瞬间席卷了洛阳城。刚刚因经济稳定而稍安的人心,再次剧烈动荡起来。
朝堂之上,纵然是魏征等坚定的帝党核心,闻此消息也不禁面色凝重,感到了空前压力。许多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官员,眼神闪烁,私下里的串联似乎又频繁了几分。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纷纷,尽管杨广的新政和“民意为天”之说获得部分人支持,但“和氏璧”、“天命”这些深入骨髓的传统观念,依然拥有着强大的影响力。许多人开始忧心忡忡,觉得皇帝陛下恐怕真的“天命已失”。
“唉,连和氏璧都出来了,看来老天爷真的是站在李唐那边了。”
“可不是吗?静斋的仙子都说了,秦王是紫微星下凡。”
“那咱们陛下……”
“嘘!慎言!慎言!”
悲观与疑虑的情绪,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洛阳上空。
寇仲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捏着情报,在房间里踱步,眉头紧锁。他虽野心勃勃,但也深知和氏璧象征意义的可怕。“他娘的,这帮尼姑真会挑时候!搞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杨广那家伙怕是要头疼死了。要是真让李世民得了去,咱们以后就算打趴下李唐,在名分上也矮了一头!”
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这不仅是对杨广的危机,也是对所有有志争霸者的危机。和氏璧一旦归属落定,天下人心的向背将可能发生决定性的倾斜。
……
紫微宫,观星台。
夜风呼啸,吹动杨广的袍袖。他独立高台,仰望星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有雷霆在酝酿。
暗卫已将和氏璧消息的所有细节,以及朝野内外的反应,巨细无遗地呈报上来。智经在他脑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以及应对之策。
“和氏璧……”杨广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一块石头而已,竟被赋予了决定亿万人命运的权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深知,这不仅仅是块玉的问题,而是慈航静斋与李唐联合发动的一场决定性的“正统”之战!若不能破解此局,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推行的新政,宣扬的理念,都可能在这场“天命”的巨浪冲击下,功亏一篑!
“想用一块古玉来否定朕,否定万民的选择?”杨广眼中寒光暴射,“那朕便让天下人看看,所谓‘天命’,在朕的意志面前,是何等可笑!”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回殿中,对早已静候的重臣下达命令:
“第一,拟旨!以朕的名义,公告天下,颁布《问玉诏》!”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给朕好好问问,这块出自楚山、流落中原的玉石,究竟有何德何能,可以决断江山社稷、亿兆生灵的命运?列举历代持有和氏璧而亡国败家者,证明‘在德不在玉’!同时昭告,朕将于重阳同日,于洛阳举行‘万民祭天’大典,不祭玉玺,只祭苍生!朕要告诉天下人,民意为天,何须假手于一块顽石!”
这是要从理论和舆论上,彻底解构和氏璧的神圣性,将其拉下神坛!
“第二,”杨广看向工部尚书,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恶趣味,“命将作监能工巧匠,选取上等玉材,给朕仿制出……三十块‘和氏璧’来!务必做到几可乱真,形神兼备!然后,将这些‘和氏璧’,通过各种渠道,悄悄散布到市面上去,最好是能让李唐和静斋的人也能‘偶然’得到一两块。”
工部尚书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又隐隐兴奋的神色:“陛下……这……这是要……”
“不错!”杨广冷笑道,“既然他们说天意可凭玉显,那朕便造它几十个‘天意’出来!让天下人都看看,这‘天命’到底有多少份,到底该信哪一块!朕倒要看看,到了重阳那天,长安和洛阳,到底哪边更热闹!”
这一招堪称釜底抽薪,阴损至极,却又妙到毫巅!直接将“和氏璧择主”的神圣性与唯一性,变成了一个荒诞的笑话!
“第三,传令暗卫及阴癸派,”杨广语气转冷,杀意凛然,“严密监视长安动向,特别是和氏璧的存放地点与护送路线。不惜一切代价,给朕盯紧了!朕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必要时……”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一定要抢夺和氏璧,但必须拥有破坏或干预其“授璧”仪式的能力!这是最后的保险。
“臣等遵旨!”众臣凛然领命,精神为之一振。陛下这连番手段,简直是神来之笔,尤其是那仿制和氏璧之策,简直是将静斋和李唐架在火上烤!
旨意迅速传达下去,帝国庞大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不久后,《问玉诏》正式颁布,以官报、邸抄、告示等形式传遍天下,其内容之犀利,对传统天命观挑战之直接,再次引发轩然大波。支持者拍案叫绝,反对者痛心疾首,争议愈烈。
而更绝的是,在《问玉诏》引发的热议尚未平息之际,市面上忽然开始流传起一些关于“和氏璧”的奇异传闻。
“听说了吗?东市王掌柜家祖传的玉璧,跟画上的和氏璧一模一样!”
“何止啊!西城李员外昨日得了块古玉,请了好几个老师傅看,都说形制纹路极像传说中的和氏璧!”
“我三叔在南边跑商,说那边好几个地方都出现了类似的玉璧,搞得人心惶惶,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了!”
“嘿,你们说,会不会和氏璧本来就不止一块?或者说……这‘天命’有点多啊?”
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起初人们还将信将疑,但当真有几块“高仿”的和氏璧在某些“意外”场合被人“发现”,甚至引得小范围争夺之后,整个事件便开始向着荒诞的方向发展。许多人对和氏璧“唯一性”和“神圣性”的信念,开始产生了动摇。毕竟,如果“天命”的象征物可以批量出现,那这“天命”本身,岂不是成了儿戏?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长安。李渊、李世民以及梵清惠、师妃暄等人闻讯,先是愕然,随即便是震怒!
“无耻之尤!杨广竖子,安敢如此亵渎圣物!”李渊在宫中气得摔了杯子。
李世民脸色阴沉,他比父亲更清楚这一手的毒辣。这不仅仅是在恶心人,更是在从根本上瓦解“授璧大典”的权威性和公信力!
梵清惠则闭目良久,才轻叹一声:“好一招‘以假乱真,惑乱人心’……此子心机之深,手段之奇,确非常人。妃暄,此番我们怕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师妃暄默然不语,面纱下的秀眉紧蹙。她发现,那个男人应对危机的方式,总是如此出人意料,如此……不按常理,却又总能直击要害。
九九重阳,日渐临近。长安与洛阳,皆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各自的大典。一场围绕着和氏璧,关乎正统、天命与民意的终极对决,已然迫在眉睫。天下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这两座雄城。而刚刚悟道出山的徐子陵,也正在返回洛阳的途中,他敏锐地感应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汇聚了天下气运的庞大风暴,正在西方的地平线上酝酿,即将以最激烈的方式,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