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主殿门口，铁匣在袖子里又热了一下。他没停下，抬脚跨过门槛。
大殿里已经站满了人。五位执事坐在高台两侧，香炉里的烟刚点上，味道很淡。白须老者捧着一块青铜令，站在正中间。
“今日册封异会守护神。”老人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林青，上前听命。”
林青走到场中，单膝跪地。老人把青铜令递过来，他双手接过。沉得很，边缘刻着细纹，摸上去有点扎手。
“守正持衡。”老人说，“此令一出，四门归心。从今往后，你便是异会守护神。”
底下响起一片应声。有人喊“恭贺守护神”，有人开始行礼。林青站起来，把令牌挂在腰侧。红绸带垂下来，贴着大腿晃。
全场静了一瞬，接着所有人同时跪下。额头碰地，动作整齐。
林青闭了下眼。脑子里突然闪过错龙谷的画面——白骨拼成的眼睛，石碑上的血字，还有那个穿执事袍的人。
他睁开眼，扫了一圈大殿。没人抬头，都在拜。可他觉得不对劲。
铁匣又烫了，这次是持续的热，像贴在肉上烧。
他不动声色，把手搭在刀柄上。指尖慢慢往眉心移，轻轻一按。茅山清心诀转了一圈，气从头顶往下压，扫过四肢百骸。
就在这一瞬，他感觉到一点冷。
不是温度，是气息。藏在人群最后面，靠近廊柱的位置。那股气很弱，像是故意压着，但带着一股子腐味，跟昨夜符纸裂开时的味道一样。
林青收回手，脸上没变。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术非法器，道由心守。这牌子我接了，但不是为了让人拜的。”
底下有人抬头看他。
“守护神不是一个人的事。”他说，“是大家一起守规矩，守底线。从今天起，夜间巡防加一班，情报轮值换新人接手，名单我会亲自定。”
几位执事 exchanged 眼神。左边那位微微点头，右边的中年执事皱了下眉，但没说话。
林青继续说：“另外，所有外来杂役，三天内重验身份。一个都不能漏。”
话音刚落，那边廊柱下的气息猛地一缩，像被踩了尾巴的蛇。
他知道，自己打中了。
仪式结束得很快。香烧完，牌位立好，众人退场。林青没走，站在原地等人都散了。
大殿空了，只剩他一个人。铜令挂在腰上，压得走路有点偏。
他转身走向偏阁。路上经过一处回廊，看见个穿灰衣的杂役蹲在墙角擦地。那人低着头，手里抹布动得慢，袖口露出一截手腕，皮肤发青。
林青脚步没停，但记住了位置。
偏阁里灯亮着。他进去后把门关上，从袖子里掏出铁匣。打开一看，符纸的残片还在布包里，但形状变了。原本乱糟糟的碎片，现在排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近矣。
他盯着看了两秒，拿出随身册子，翻到空白页，提笔写下：“神位已立，敌踪亦至。荣耀非终点，而是战场入口。”
写完合上本子，他把铁匣锁进柜子。刚要起身，外头传来敲门声。
“林头儿，陈玄来了。”是亲信弟子的声音。
“让他进来。”
门推开，陈玄走进来。三十出头，穿着异会黑袍，脸上有道疤，是从南洋那次任务留下的。
“叫你来是有事。”林青说，“今晚值守名单，我要重新排。”
“现在？”
“对。第一班放新人，第二班放信得过的老手，第三班……”他顿了下，“把昨天那个擦地的杂役安排进去。”
陈玄一愣。“你是说回廊那儿的？”
“就是他。别让他进主殿，但要让他觉得自己没事。”
陈玄明白了。“你是怀疑他盯你？”
“不止是我。”林青说，“断龙谷那边动了，他们肯定要知道我有没有发现。现在我成了守护神，一举一动都会被报上去。这个人，就是传消息的。”
陈玄点头。“我这就去办。”
他转身要走，林青又叫住他。“等等。”
“还有事？”
“你记得三年前在湘西抓的那个南洋探子吗？”
“记得。那人临死前咬破舌头，吐了口黑血。”
“对。他袖子里也有块符纸，颜色跟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杂役腕上的青斑一样。”
陈玄脸色变了。“你是说……他们现在敢直接往人身上下咒？”
“不是敢不敢。”林青说，“是已经这么干了。而且能混进来当杂役，说明内部有人接应。”
两人沉默了几秒。
“那你现在怎么办？”陈玄问，“要不要先抓人？”
“不能抓。”林青摇头，“抓了他就断线了。我们现在需要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谁是内鬼，北边到底在准备什么。”
“你是想顺着他，摸到后面的人？”
“没错。”林青走到桌边，铺开地图。北方那片山谷标了个红圈。“他们以为我在庆功，其实我在等他们出手。”
陈玄看着地图，忽然说：“可你刚被封了守护神，要是出事，异会会乱。”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乱。”林青说，“所以我得稳住场面，一边装样子享荣耀，一边把暗里的东西挖出来。”
他说完，抬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远处传来锣鼓声。庆功宴开始了。
“你去安排吧。”他说，“记住，别让任何人接近铁匣，也别让那杂役离开视线。”
陈玄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林青没动。他在灯下站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青铜令。红绸带还新，蹭在衣服上有点痒。
他解开带子，把令牌取下来，放在桌上。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道暗光。
就在这时，铁匣在柜子里震了一下。
不是烫，是震动。三下，短促有力，像有人在外面敲。
他走过去打开柜门，拿出铁匣。布包里的符纸残片又动了。这次拼出来的不是字，是个图案——一个三角形，顶点朝下，像是倒挂的山。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快步回到桌边，翻开地图。在北境三个据点之间画线，连起来正是这个形状。
而且，三角中心的位置，正好是断龙谷入口。
他提起朱笔，想画个反制阵。笔尖刚碰到纸，布包里的残片“啪”地一声，又裂开一道缝。
笔尖断了。
他放下笔，把残片收好。然后吹灭灯，坐在黑暗里。
外面的锣鼓还在响，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林青！再来一杯！”
没人知道，就在这一刻，北境山路上，三个黑影正朝着断龙谷移动。他们手里都拿着半块黑色符纸，步伐一致，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走。
而在异会驻地的柴房里，那个擦地的杂役忽然停下手。他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接着，他抬起左手，用指甲在墙上划了三道痕。
每一道，都和林青袖中铁匣震动的次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