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还按在玉符上，那股热劲没散。他盯着地面的砖缝，刚才那一烫来得突然，像有人隔着百里扎了他一下。
他没抬头，也没动身子。可呼吸慢了下来，手指微微收紧。
门外风声一转，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踩在石阶上，声音很稳，但节奏变了。不再是外交使节那种客套的踱步，而是带着一股压过来的势。
爱德华回来了。
他一个人，没带随从，大衣领子竖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院门口时，停了一下，目光扫过林青，又落在他手里的玉符上。
“你拒绝合作。”他开口，声音还是平稳的，“但我没想到，你会把我说成‘行刑人’。”
林青终于抬眼。“我说错了吗？”
“你们华夏讲究以和为贵。”爱德华往前走了一步，“我提出交易，是尊重。你不接，也就罢了。可当众揭穿我，羞辱我——这是待客之道？”
林青站起身，把玉符收进怀里。“你送鬼信、祭活人、偷接地脉，还想谈礼数？”
爱德华笑了下，眼神却冷了。“既然你这么清楚，那就该明白……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右手抬起，袖口滑出一张暗绿色的符纸。指尖一擦，符纸自燃，火光却是幽蓝的，烧完没留灰，只有一缕黑烟贴着地面窜出。
林青站着没动。
赵刚从廊下冲出来，手里已经握住了铁尺。“林哥！”
“别动！”林青一声喝住他。
赵刚硬生生刹住脚，胸口起伏。
那股黑烟贴地游走，速度越来越快，绕过门槛，直奔林青脚底。它不像普通的烟气，反而像有意识的东西，在地上扭动，像是蛇要咬人前的探路。
林青右脚轻轻一踏。
“咚”一声闷响，青砖裂开一道细缝。桃木令从腰间弹出半寸，金光一闪，脚底腾起一圈淡黄光晕，像是沙盘画阵，瞬间铺开三尺。
黑烟撞上去，发出“滋”的一声，像水滴落进热油锅，当场炸开。
爱德华眉头一跳。
林青左手掐诀，掌心向下压，口中吐字：“破。”
那光晕猛地收缩，反向沿着地面追击，速度快得看不见轨迹。下一秒，爱德华手腕一抖，整个人后退半步，脸色变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持符的三根手指，皮肤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像腐烂的开始。
“你……用了反噬？”他声音低了几分。
“不是反噬。”林青往前走了一步，“是你那点邪术太脏，地气不认你，直接把你踢出去了。”
他这话不是吹牛。茅山金刚步罡本就是借地脉之力护体，再引天光入阵。爱德华的符术走的是死魂邪道，靠血祭和怨念驱动，一碰正气，就像老鼠见猫。
可这家伙居然还能站着，没当场倒下。
林青心里一沉。这人底子比想象中厚。
爱德华甩了甩手，强行压住痛感，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就完了？我只是试试你有没有真本事。”
“那你试够了吗？”林青盯着他，“还是说，你想再尝一次？”
“我不是来打架的。”爱德华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忽然平静下来，“我是来让你知道后果的。”
他说完，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掌心朝上，轻轻一翻。
地面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晃，而是像什么东西在地下爬，贴着墙根往远处去了。速度不快，但持续不断，像是毒液顺着血管流出去。
林青立刻蹲下，手掌贴地。
一丝阴寒顺着砖缝往上爬，钻进指尖。那感觉很轻，但很稳，一路往东南方向延伸，像是有人在地底下埋了根线，现在把它点燃了。
“你做了什么？”赵刚冲上来。
“他在放毒。”林青站起来，脸色变了，“不是冲我来的，是冲外面去的。”
“小镇。”他脑子里闪过那个废弃灯塔的位置，还有最近失踪的渔船，“他根本没想杀我，他是要把邪术顺着地脉送出去，污染水源、侵入民宅——让普通人先遭殃！”
爱德华嘴角扬起。“等那边乱起来，你们异会是救百姓，还是守地脉？等你们顾不上头尾的时候，我们的人早就进来了。”
“你疯了！”赵刚怒吼，“那些人跟你无冤无仇！”
“他们只是棋子。”爱德华淡淡地说，“就像你一样。”
林青没再说话。他闭上眼，把手重新按在玉符上。
热度还在，但方向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灼烧感，而是像心跳一样，一跳一跳地指向东南。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丝微弱的哀鸣，像是有人在远处喊救命，但声音被堵住了。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是地脉在传讯。
“你打开了支流？”林青睁开眼，“用刚才那道邪术当引子，激活了断裂的地脉节点？”
爱德华没否认。“你说对了。从现在开始，每过一刻钟，就会有更多邪气渗进去。最先受影响的是靠近海岸的村子。他们会做噩梦、发烧、见鬼影……然后慢慢失智，变成行尸走肉。”
“你就不怕报应？”
“报应？”爱德华笑了，“我修的就是断因果的法。死多少人，我都不会沾业。倒是你——你要不要现在追？追上了，可能救下一条街。追不上，整个镇子都会烂掉。”
他说完，转身就走。
赵刚拔腿就要追。
“别去。”林青伸手拦住他。
“可他跑了！”
“他不是逃跑。”林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雾里，“他是把戏台搭好了，等着我们唱戏。”
赵刚喘着气，拳头捏得咯咯响。“那咱们就这么看着？”
林青低头看玉符。
那热度又跳了一下。
这次更明显，像是有人在地底敲钟。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叫人。”他说，“通知沿海三镇，今晚所有人不准出门，门窗贴符，家里烧艾草。另外，调两个懂净水咒的执事，跟我去灯塔方向。”
“你现在就去？”
“不去不行。”林青把桃木令别回腰间，“他以为放个毒就能逼我们乱阵脚。但他忘了——我们修术法的，本来就是为了挡这种事。”
赵刚愣了一下，点头冲了出去。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他望着东南方向的夜空，那里黑得看不见星，风从海面吹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味。
他抬起手，看了看指尖。
刚才贴地时，指甲缝里沾了点黑灰。他搓了搓，没搓掉。那东西像是活的，微微发烫。
玉符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热，是疼。
像有人拿针扎他的心。
他咬牙，把玉符按进胸口。
远处，第一声狗叫响起。
不是普通的吠，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林青迈步往外走。
刚踏下台阶，脚底传来一阵异样。
地面的青砖，裂开了一道细缝。那缝里，渗出一滴黑色的液体，缓缓滑落，滴在石阶边缘，顺着坡度往山下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