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帐中,烛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浅疤。他的手指还贴在符囊上,掌心能感觉到那块玉片的温度,像一块刚从火堆里捡出来的石头。
桂系代表的话还在空中悬着——“你才是最大的魔”。
没人接话。帐内静得能听见布旗被风吹动的声音。
林青没看任何人,慢慢解开胸前的布袋,把玉片取了出来。它通红发亮,边缘裂开了一道细缝,像是随时会碎掉。他把它放在沙盘中央的地图上,热气立刻让纸面卷边,朱砂画的线开始微微颤动,接着自动延伸出一条血色脉络,直指瓶山方向。
晋系代表猛地后退半步。
奉系的人盯着那条线,眉头皱紧。
林青开口:“这东西跟着我八年。每一次发烫,都意味着有人要死。”他抬头,“如果我是邪祟一脉,它早该认主反噬。可它烧的是我的皮肉,伤的是我的经脉。”
他把手掌翻过来,露出一道旧伤:“上个月进山的那支队伍,唯一活着回来的人,手里攥着半张符。那是他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你们不信我可以,但你们敢赌自己的兵不会变成行尸吗?”
桂系代表脸色变了。
“你们派去的二十人,只有三个逃回来。”林青看着他,“他们都疯了,对不对?其中一个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另一个跳井前喊了一句——‘山会吃人’。”
他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铺在桌上。
纸上是歪斜的字迹,墨迹晕染,像是写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这是我从生还者屋里拓下来的。他死前一夜,在墙上写了十七遍这句话。”
帐内没人说话。
桂系代表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我愿出队。”
林青点头:“只要有一人点头,路就算通了。”
他转向奉系:“五十人足够形成压制阵型,带雷符和铁链,用来锁住活尸。三日后出发,不等人。”
奉系代表沉吟片刻:“可以。但我要求侦查范围控制在山口五里内,不得深入。”
“同意。”林青说,“我们不是去夺宝,是去确认威胁等级。”
最后只剩下晋系。
那人冷笑一声:“你们一个个说得跟真的一样。可谁见过所谓的尸潮?谁亲眼看过死人走路?”
林青没反驳。
他只是走到地图前,用笔圈住东南角一处山谷:“你派去的侦察连,三天前在这里失联。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测绘地形?还是找墓门?”
晋系代表眼神闪了一下。
“他们带了炸药。”林青继续说,“想炸开山腹探路。结果地底传来吼声,整座山像活了一样。当晚,营地里的马全死了,眼睛发黑,嘴里吐泡沫。”
“你怎么知道这些?”晋系声音压低。
“因为我在丙三据点见过同样的症状。”林青盯着他,“你们以为那是意外,其实是警告。再往前走一步,你们送进去的就不是士兵,是祭品。”
晋系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三十人,装备自备。但我不接受道士指挥。”
林青摇头:“我不是要当你们的长官。行动期间,各队自行调度。我只负责破阵时的最后一击。若发现阵眼,由我决定是否引爆符阵。”
“那副指挥呢?”桂系问。
“你们自己定。”林青说,“只要按时到,我不插手人事安排。”
张作霖一直坐在主位,这时站起身来:“就这么办。三日后清晨集结,迟到者视同退出联合行动。后续补给由我方统一调配。”
他扫视一圈:“谁敢违令,就是与整个北线为敌。”
话音落下,帐内气氛松动了些。
奉系代表起身拱手:“回去我就点兵。”
桂系也站起来,临走前看了林青一眼:“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晋系最后一个离开,脚步沉重。走到门口时,他停下来说了一句:“要是没你说的那些事……我会来找你算账。”
林青没回应。
等人都走了,张作霖才走近沙盘,看着那条血色脉络:“你觉得他们会来?”
“会。”林青收起玉片,“因为他们心里已经信了,只是嘴上不肯认。”
张作霖笑了下:“你刚才那一招挺狠啊,拿命做证。”
“不是狠。”林青低头整理名单,“是他们只认看得见的东西。玉片发烫,线路自延,这些没法装。至于我说的话,有没有用,还得看三天后能不能活着回来。”
张作霖拍拍他肩膀:“你知道外面现在怎么叫你吗?”
“不知道。”
“大英雄。”张作霖语气认真,“不只是因为你会法术,是因为你敢站在这群狼中间讲实话。”
林青没笑。
他拿起朱砂笔,在纸上写下第一支队伍的编号。
笔尖顿了顿。
“我不是英雄。”他说,“我只是比他们早见过几次尸体站起来罢了。”
帐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传令兵进来报告:“各部已开始调兵,后勤正在清点物资。”
张作霖点头:“通知伙房加餐,今晚所有参战人员每人两斤肉、一瓶酒。”
“是!”
兵走了。
林青继续写名单。
写到一半,笔尖突然划破纸面。
他低头看,发现右手食指渗出血珠,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割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擦掉血,把手指按在符纸上。
纸面瞬间变暗,浮现出几个小字:**子时有风,勿向东行**。
他合上符纸,放进怀里。
张作霖注意到他的动作:“又出问题了?”
“还不确定。”林青说,“可能是预警。”
“要不要改期?”
“不行。”林青摇头,“越拖越乱。而且他们现在已经半信半疑,这时候退,以后更没人听。”
张作霖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是不怕死。”
“怕。”林青抬起头,“但我更怕他们不信,直到亲眼看见尸体走出山口。”
两人正说着,帐帘又被掀开。
桂系副官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黑布包着的东西。
“将军交代,把这个交给林顾问。”
林青接过,打开一看。
是一块青铜残片,上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和他在影渊据点找到的铜牌极为相似。
副官低声说:“这是我们的人在山脚捡到的。上面沾着血,还有抓痕。”
林青指尖抚过那些划痕。
很新。
不是老锈。
说明最近才留下的。
他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早上。就在预定行军路线旁边。”
林青把残片翻过来,背面有一道裂缝,形状像断裂的蛇。
他忽然想起什么。
从怀里掏出玉片,贴在残片上。
玉片猛地一震,发出一声轻响,像是玻璃即将碎裂的声音。
张作霖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林青盯着那道裂缝:“意思是,我们还没出发,敌人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