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了望塔的短哨声刚落,林青就冲到了高台边缘。
他眯眼盯着远处山脊的轮廓,手已经按在刀柄上。赵刚扛着铁枪从西面跑来,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泥坑,嘴里还喊着:“陷马坑快封顶了,要不要加一层竹签?”
“加。”林青点头,“再埋一圈响铃片,别让敌人摸到跟前都不知道。”
陈玄拄着拐杖从北坡下来,脸色发白,声音却稳:“我带人巡过一圈,脚印是新的,至少二十人,往回撤了。”
小雨这时候提着本子追上来,头发被风吹乱了几缕贴在脸上。“药品只剩三成,绷带还能撑两天。伤员里有两个感染,得赶紧送后方。”
林青听完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地形图又展开了一次。那条隐蔽小路还在纸上标得清清楚楚,像一根刺扎在他眼里。
就在他准备下令换岗的时候,营地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尘土扬起,一队骑兵快速逼近,旗子还没近就能看清上面的“张”字。亲卫立刻围上来,林青抬手拦住他们:“是自己人。”
队伍停下,中间那人翻身下马,军装笔挺,肩章闪亮。张将军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副官,一个捧着木盒,一个拿着记录本。
他走到林青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一遍。泥水顺着林青的裤管往下滴,衣服上全是干掉的血渍,可站姿一点没松。
“你就是林青?”张将军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是我。”
“打了胜仗,为什么不追?”
“敌军退得整齐,是诱敌。”林青直视着他,“我们伤员太多,补给不足,贸然追击会中埋伏。”
张将军沉默几秒,忽然笑了。“好一个不贪功、不冒进。我看过战报,也问过逃回来的百姓,这一仗是你带着几十个人挡住了三百精兵,还反杀了对方副将?”
“弟兄们拼死作战,我只是带队。”
“谦虚是好事。”张将军转身对副官示意,“把东西拿来。”
副官上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铜质勋章,正面四个字:忠勇昭彰。
全场安静下来。
张将军亲手取出勋章,站到林青面前。“此役若无你运筹帷幄、身先士卒,我军早已溃败!今日之胜,首功当属林青!”
他说完,将勋章稳稳别在林青左胸。
掌声响起,起初零星,随后越来越响。赵刚第一个喊出来:“林教官威武!”接着整个营地都炸了锅,“林教官万岁!”“林教官带我们杀出去!”
士兵们自发围拢过来,有人激动得哭了,有人举起武器高呼。那些躺在担架上的伤兵也挣扎着坐起来,用力鼓掌。
小雨站在人群后方,看着林青胸前那枚闪亮的勋章,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本子。她没笑,也没哭,只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陈玄站在一旁,默默抬起右手,行了个老式军礼。他知道这枚勋章代表什么——不只是功劳,更是责任。
林青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等声音渐渐平息,他说:“这枚奖章,不是给我一个人的。是给每一个守在阵地上、带伤冲锋的人。没有你们,我什么都不是。”
他又转向张将军:“奖章我收下,但不是为了听别人喊我英雄。我是为了让下次打仗时,兄弟们能少死几个。”
张将军看着他,眼神变了。原本还有些居高临下的审视,现在只剩下认可。
“你说得对。”他点点头,“真正的英雄,从不觉得自己是英雄。”
林青接着说:“敌军退而不溃,他们还会回来。今夜岗哨加倍,工事继续加固。谁也不能因为赢了一场就松懈。”
话音落下,所有士兵齐声应道:“是!”
赵刚咧嘴笑了,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泥。“老子今晚不睡觉也要把墙垒完!”
陈玄咳嗽两声,扶着拐杖往前一步:“我带老兵值第一班,路线不定,火把数量加一倍。”
小雨翻开本子,开始重新分配药材和食物。“姜汤继续供应,发烧的优先治疗,轻伤的轮班支援前线。”
张将军没走,而是站在旁边听着。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例行嘉奖,没想到这群人打赢之后还在想着怎么防下一次进攻。
“你们……”他顿了顿,“真的准备一直守在这里?”
“只要百姓还需要我们。”林青说,“我们就不会撤。”
张将军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头对副官说:“记下来,这批人的补给优先调配。另外,把林青的名字报上去,我要让他进总指挥部开会。”
副官快速记录。
林青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勋章。铜片有点凉,贴在衣服上慢慢被体温焐热。
太阳已经快落山,天边泛红。
营地里忙碌依旧。锤子敲石头的声音没停,伙房飘出米饭香,一群士兵正围着沙盘演练新阵型。医帐门口堆满了洗净的绷带,几个女兵在煮药。
张将军站在授勋台前,看着这一切,忽然问:“你觉得这场仗,还能打多久?”
林青没回答,而是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口。
风卷着尘土掠过地面,一条看不见的线横在天地之间。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勋章上。
指腹擦过“忠勇昭彰”四个字时,指尖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