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木匣扣上，咔哒一声锁住。
奖章在里面，安静了。他把钥匙塞进贴身衣袋，转身走出岗哨棚。天边刚有点灰亮，风停了，训练场边上那几根旗杆影子斜着打在地上。
赵刚已经在那儿了，蹲在跑道起点，拿炭条画线。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是林青，赶紧站起身。
“教头。”
“五公里负重跑，今天开始算成绩。”林青说，“每人背三十斤沙袋，限时四十分钟。超时的，下午加一圈。”
赵刚没问为什么突然这么严。他点点头，掏出本子记下。
“刺杀动作标准提到十次连贯突刺，班组协同纳入评分。”林青继续说，“不合格的补训，直到达标为止。”
“是！”赵刚笔尖一顿，“那……昨夜还在练刺杀的那几个班，是不是也算进考核？”
“不算。”林青摇头，“自发练是好事，但没标准就是瞎练。我要的是统一动作，不是个人英雄。”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跑步声。一队士兵列队跑来，领头的是个瘦高个，脸上还带着火堆熏过的黑灰。他们停下，喘着气敬礼。
“报告！三班全员到齐，请指示！”
林青扫了一眼：“谁让你们来的？”
没人说话。过了会儿，瘦高个挺胸：“我们自己来的。昨晚看您查岗，我们知道……不能松。”
林青没回应。他抬手看了看表，六点整。
“出发。”他说。
队伍立刻动起来，背着沙袋开始跑。赵刚跟在最后，一边跑一边喊节奏。林青站在原地没动，等最后一人起步，才慢慢跟上。
——
跑到第三圈时，有人掉队了。
是个新兵，叫李柱。西谷那一战他冲在最前面，肩膀中了一枪，现在疤还没好全。他咬牙撑到第四圈，终于跪倒在跑道上，沙袋压得他爬不起来。
“我不服！”他抬头吼，“我拼过命了！凭什么还要罚我？”
周围人停下脚步，看着林青。
林青走过去，解开自己肩上的沙袋放下，然后蹲下。
“你拼的是过去。”他说，“我要你们赢的是下次。”
李柱愣住。
“起来。”林青伸手，“再跑一圈，我陪你。”
李柱抹了把脸，抓住他的手站起来。
两人重新出发。其他人默默跟上。这一圈没人说话，脚步声整齐得像一个人在走。
到终点时，李柱直接瘫在地上。林青递给他水壶，他接过去猛灌一口，忽然笑了。
“教头……我懂了。”
林青点头：“懂了就去吃饭，吃完补休两小时。”
“可您不是说……”
“我说练兵要紧，没说人不要命。”林青站直，“能拼，也要能恢复。这才是长久之计。”
——
中午集合时，林青站在高台上。
底下坐满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还有裹着绷带的。小雨带着卫生队的人在边上待命，手里拿着记录本。
“功劳记在档案里。”林青声音不大，但全场都听得清，“训练成绩写在战场上。”
他顿了顿：“谁能保证下一次不是你挡子弹？那你就要比昨天更快一步。”
没人说话。
“从今天起，每天五公里、十次突刺、班组合练三项必考。”他继续说，“缺一项，补训；两项，加练；三项都不合格，调离一线。”
台下有人皱眉，但没人出声。
小雨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伤员多了，药不够用。这样下去，还没打仗，自己先垮了。”
林青看了她一眼：“宁可现在累倒十个，不愿战时死一个。”
小雨盯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倒下了，谁来替你扛枪？”
林青沉默一会儿，接过她手里的记录本翻了翻。上面写着十几个名字，都是轻度拉伤或扭伤。
当天晚上，训练表改了。
新增一条：每日操练后三十分钟拉伸，由班长监督执行；轮训机制启动，每班分两组交替训练，减少连续高强度负荷。
陈玄拿着新表看了很久，掏出小本子写下一句：严而不苛，厉而有度，此谓治军之道。
他没藏，就放在桌上。第二天就被抄到了各班墙上。
——
第三天夜里，警报响了。
不是真敌袭，是模拟空袭。照明弹升空，哨声尖锐。命令是十五分钟内完成阵地转移和火力布置。
可有几个连反应慢了。机枪组拖着支架跑了半截才发现方向错了，通信兵摔了一跤，电线缠在树上解不开。
林青站在指挥位没动。
等所有人到位，他只说了一句：“明天开始，盲撤演练。”
“啥？”赵刚愣住，“蒙着眼？”
“对。”林青点头，“蒙眼完成转移、布防、联络。错一步，全队加练。”
赵刚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应了声“是”。
第一次盲撤，乱成一团。有人撞到桩子，有人把枪交给了对手班，还有人转着圈找不到出口。
林青就在旁边站着，不骂也不催。
第三次演练，最快的班用了二十三分钟。最慢的也从最初的四十七分钟压到了三十九分钟。
那天晚上，赵刚站在操场中央，嗓子已经哑了，还在带头喊口号。
“不怕任务重，就怕林教头看不出进步！”
底下哄笑一片，但笑声里带着劲。
有人喊：“教头！我们进步了！您看见没？”
林青站在灯下，没笑也没点头。他抬起手，指了指耳朵。
“听声辨位练三天，明天测验。”
全场顿时哀嚎。
——
第五天清晨，训练场边缘。
林青靠在旗杆旁，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上面全是这两天考核达标的班组，红笔圈出来的名字越来越多。
小雨走过来，把手里的护具递给他。
“改良版的。”她说，“绑带加宽了，不会磨手腕。我已经发下去一批。”
林青接过，翻了翻，点头：“挺好。”
小雨看着他：“你变了。”
“哪样？”
“以前你只管练兵，现在……你也管他们怎么活。”
林青没回答。他把护具放进箱子，盖上盖子。
远处，一队士兵正在练格斗。拳脚相撞的声音噼啪作响，尘土被踢得飞扬起来。
陈玄走过来，手里拿着整理好的册子。
“我把这些天的训练数据和观察记下来了。”他说，“准备交给张将军看看。”
林青抬眼：“你觉得他会在意？”
“他在意军心。”陈玄说，“而你现在就是军心。”
林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的伤已经结痂，袖口磨出了毛边。
太阳升高了，训练场上的影子变短。
最后一组夜训士兵进场，是李柱带的班。他们动作整齐，突刺时喊声一致，收势干脆。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
李柱收完最后一个动作，转身面向他。
“报告！今日训练完成，请指示！”
林青抬起手，看了看表。
六点五十八分。
他开口：“明天六点，全员集合。”
李柱立正：“是！”
“先跑五公里。”林青说。
李柱等着下一句。
林青看着他，又看向全场。
“然后练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