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马静悠悠转醒,睁眼一看,只见济公手中那顶破旧的僧帽竟稳稳地罩着一只狐狸。那狐狸身形有狗大小,蜷缩在僧帽之下,双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却因被罩住而动弹不得。济公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指着狐狸对马静说道:“你瞧,这就是你媳妇的真面目……的模仿者。”
马静闻言,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问道:“师父,您是说……我妻子乃是狐狸所变?”
济公轻轻摇头,笑道:“非也,非也。你妻子本是凡人,且心地善良,并非这妖狐。这狐狸与你前世有仇,故而修炼成精,变作你妻子的模样,潜入你家,意在扰乱你家务,最终害你性命。你妻子此刻正在家中,安然无恙,你切莫听了李平的片面之词。先前李平所见的,正是这妖狐所变,你且将李平找来,让他亲眼瞧瞧,也好还你妻子一个清白,同时也洗脱你朋友的嫌疑。”
马静听罢,恍然大悟,连忙起身,匆匆赶往附近的酒铺,将李平找了来。李平来到庙中,一眼便看见那只被僧帽罩住的大狐狸,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问道:“马兄,这……这是何缘故?”
马静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至尾,细细地对李平说了一遍。李平听后,如梦初醒,这才明白何氏嫂嫂实乃好人,自己先前竟被妖狐所蒙蔽,心中不禁愧疚不已。
这时,济公开口说道:“马静,你且将这狐狸杀了,以免它再为祸人间。”
马静闻言,不敢有违,连忙从腰间拉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照着狐狸的脖子就是一刀。济公见状,微微一笑,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用手一指,只见那狐狸的脑袋应声而落,滚落在地。
济公又吩咐道:“你且找些柴草来,将这狐狸与高庆的死尸一并烧了,以免留下后患。”
马静依言而行,很快便找来了柴草,将狐狸与高庆的死尸一并点燃。火焰熊熊燃烧,映照着众人严肃的脸庞。
处理完这些后,济公又转向马静,说道:“马静,你可将华云龙放出来呀!还是我到你家里去拿他?”
马静一听,脸色大变,连忙跪倒在地,恳求道:“师父慈悲慈悲罢!华云龙虽有过错,但看在我的面上,还望师父饶恕了他罢。”
济公闻言,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那可不行!华云龙罪大恶极,恶贯满盈,你若不放他出来,我自会到你家去拿他。到那时,你恐怕也得跟着打官司,受牵连。”
马静一听,心中更加惶恐,犹豫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还是把他放出来了,再请师父捉拿他罢。”
济公点头笑道:“也好,你去罢。记住,善恶有报,天道轮回,你且好自为之。”
马静谢过了济公,匆匆回到家中。一进门,便见妻子果然刚从娘家回来,正忙碌着家务。马静心中感激不已,暗自庆幸自己遇到了济公这样的高人。
他来到东配房,轻轻推开夹壁墙的门,轻声说道:“三位贤弟,出来罢。”
华云龙、雷鸣、陈亮三人闻言,连忙从夹壁墙中走出。华云龙一见马静,便急切地问道:“马大哥,那和尚哪里去了?”
马静叹了口气,说道:“华二弟,你快逃命罢!济公他算出你在我这夹壁墙内,我实不能隐瞒你了。我托我的朋友把和尚绊住,但少时和尚就会来拿你。你快走罢!出了门,你可快走,我也不管你在东西南北,任凭你自己。和尚也不定在哪边等你,你自己酌量。”
华云龙一听,吓得脸色更变,心中暗自叫苦。他知道济公的厉害,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谢过了马静,匆匆告别。马静送他出大门,华云龙慌不择路,一直向正南方向奔去。
他一口气跑了有三里路,眼前出现了一道桥,名叫卧虎桥。华云龙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正欲歇息片刻,却见桥下有一个和尚正探头往外瞧。华云龙心中一惊,暗想:“这和尚莫非是济公?他竟在此等候我!”
想到这里,华云龙心中涌起一股狠劲,暗自思量:“尽跑当了什么?莫如我掏出镖来打他一镖,叫他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打不了他,我华云龙这条命也不要了,跟他一死相拼!”
想罢,华云龙从怀中掏出一支锋利的镖来,紧紧握在手中。这时,那和尚又一探头,华云龙看准时机,抖手一镖,正中和尚的咽喉。和尚应声倒地,脑袋“咕噜”一声滚落在河内。
华云龙见状,心中大喜,连忙赶过去,一刀将和尚的脑袋砍下,确认其已死亡无误后,才将刀擦了擦入鞘内。他站在桥上,一阵狂笑,自言自语道:“我本以为这济颠和尚项长三头,肩生六臂,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敢情也是这样无能之辈,也是个肉体凡胎。听雷鸣、陈亮一说,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我华云龙还要到临安,再闹个二次,让他们等看看我的厉害!”
然而,华云龙正在扬扬得意之时,就听后面有人说道:“好华云龙,我看你往哪里走?”
华云龙回头一看,只见济颠和尚正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心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他边跑边想:“这和尚怎么如此难缠?我明明已经将他打死,他怎么又复活了?”
书中交代,这是怎么一段事呢?原来,方才华云龙杀的和尚,并非济颠,而是由毗卢寺跑出来的小白虎周兰。这周兰在桥底下藏着,只当是马静追了下来,细一瞧不是马静,他也没想到华云龙会拿镖打他。这小子平时也没做什么好事,又犯了地名之忌(这道桥叫卧虎桥,而他外号小白虎),故而遭此横祸。
华云龙认着是把济公打死了,故此济公一说话,他便吓得没了魂,尽命奔走。而济公则随后紧紧赶来,两人围着庆丰屯绕了一夜。天光亮了,华云龙也跑得筋疲力尽,终于被济公追丢了。
济公见华云龙已逃远,便不再追赶。他慢慢往前寻找,忽然见眼前围了一群人,似乎在围观着什么。济公心中好奇,便说道:“我进去瞧瞧。”
内中有一个人,最是讨人嫌,见济公要挤进来,便故意刁难道:“借光给多少钱利钱?”
济公笑道:“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那人闻言,故意为难道:“我还挤不进去呢。你还挤什么?”
济公闻言,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他用手在前面那个人的脖子上一吹,那人觉着脖子一股凉气,不禁一回头。济公趁机挤了进去。那人见状,不满地说道:“和尚,你为什么吹我脖子?”
济公笑道:“你脖子上停着一个蚊子,我怕叮了你,我是好心吹蚊子呢。”
说着,济公又照头里那人一吹。那人一回头,济公又趁机挤到里面去。那人见状,更加不满地说道:“你做什么又吹我?”
济公笑道:“那蚊子由他的脖子上,飞到你脖子上来了。我是帮你吹蚊子呢。”
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济公挤到里面一瞧,只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赤身露体,身上一根线都没有,头挽牛心发髻,品貌端方,长的不俗。只是此刻他神情萎靡,口中不断重复着一个字:“渴。”
众人见状,纷纷询问:“你这是怎么一段事?”
这男子却只是重复道:“渴。”
众人又问:“你是哪里人?”
男子还是回答:“渴。”
众人再问:“你姓什么呀?”
男子依旧回答:“渴。”
众人无奈,又问:“你叫什么呀?为何不穿衣裳?”
男子还是那句话:“渴。”
济公见状,笑道:“他是河沽县的,叫河沽。”
大众闻言,皆笑了起来,说道:“和尚别胡说了。”
济公也不在意众人的嘲笑,他来到旁边一铺户前,对掌柜的说道:“事柜的,借我一个碗,给点水给那赤身露体的喝,他直嚷渴。”
掌柜的闻言,摇头说道:“我们不给,倘喝了水竟自死了,我们反担不起。”
济公一瞧,那边菜园子有人在那里打辘轳汲水。他连忙走过去,说道:“辛苦,有水没有?”
那打水的人闻言,问道:“做什么?”
济公笑道:“跳井。”
那人闻言,不悦道:“跳井别处跳去,我们不准在这里跳。”
济公笑道:“你们有桶,借我一个桶打点水。”
那人摇头道:“没有,你要好好来说,倒许借给你。你说跳井,有也不借给你。”
济公闻言,故意说道:“你要不借给我,我就跳下井去,叫你打一场人命官司。”
那人闻言,不屑道:“你只要不要命,跳了井,我就打一场人命官司。就怕你不敢死。”
济公笑道:“你瞧我敢死不敢死。”
说着话,济公作势要跳井。那人见状,大吃一惊,连忙跑到井口一看。却见济公并没有跳下井去,而是两只脚挂住井口,倒挂蜡烛般脑袋冲下,正用僧帽舀水呢。
本来井也浅,那人一瞧济公这副模样,不禁笑道:“和尚你吓杀了我,我看你怎么上来。”
济公闻言,使了一个鲤鱼单鹞子翻身跳了上来。他笑道:“我不用跟你借桶,你瞧我帽子舀水行不行?”
本来那僧帽的油垢多了,盛水都不漏。济公拿着帽子来到那赤身男子的跟前,将水给他喝了。随后,他又将自己的僧衣脱下来,给这人盖上。
工夫不大,这人出了一身冷汗。大众一瞧,纷纷说道:“好了。”
就见这人“哎呀”了一声,睁开眼睛看着济公,破口大骂道:“好和尚,你害的我好苦!”
众人瞧着,就有气不平的说道:“你这人可真太不懂情理了。和尚给你找了水,把僧衣给你盖上,你出了汗好了,你不说谢谢和尚,反倒骂和尚,真是以怨报德,太失礼了。”
这人“唉”了一声,说道:“众位有所不知,我骂的不是这位和尚。我姓张叫张文魁,乃是文生秀才,在龙游县北门外张家庄住家。因家中这几年收成不好,度日艰难,我到临安找我娘舅,借了二百两银子回家,好垫办过日子。没想到走在半路上,我觉着肚腹疼痛,便坐在树林子歇息。这时来了一个秃头和尚,面如喷血紫脸膛,一脸的斑点。他问我‘怎样了’,我说‘肚腹痛’。他便给我一丸黑药,我吃了就觉着不能动转。他把我的包裹连银子都拿了去。我一发迷蒙,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落到这般光景。我骂的是那个和尚!”
大众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济公笑道:“我把僧衣给你穿,你跟我走罢。”
张文魁闻言,连忙站起来,跟着济公走。他们来到一座酒馆前,济公就往里走。伙计一瞧,一个和尚穿着破衣草鞋,光着背;一个穿着破僧袍,却带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伙计只当是要饭的乞丐,便说道:“喂,和尚,没有剩的。”
济公笑道:“新鲜的都不爱吃,吃剩的?胡说!”
说着,他带领张文魁直奔后堂落座。他大声对伙计说道:“掌柜的,你别瞧我们穿的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招好顾主,财神爷来了。”
伙计闻言,只得应道:“是。”
济公又说道:“给我煎炒烹炸,配十六个菜来,两壶人参露酒。”
伙计闻言,惊讶道:“人参露卖一吊二百钱一壶,这里便宜一半呢。”
但他也不敢说不卖给济公,饭馆子又没有先要钱的规矩。他只得楷抹桌案,把菜给要了,把酒拿过来。菜都给上好后,济公让文魁吃。
张文魁却摇头说道:“我不吃。”
济公问道:“你怎么不吃?”
张文魁苦笑道:“吃完了,没钱给人家。”
济公闻言,笑道:“没钱你嚷什么,反正吃完了再说。他要打,就卖给他两下,他打轻了不怕,打重了得给养伤,倒有了下落。”
伙计在旁一听,笑道:“这倒不错,和尚卖打来了。”
济公正同张文魁说着话,忽然由外面闯进两个人来。他们一声叫嚷:“好和尚,你在这里!”
说着话,直奔济公而来。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