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深秋的四九城，胡同里的银杏树和梧桐树已悄然换上了金黄色的外衣，树叶稀稀拉拉地飘落着。
奶奶！
南锣鼓巷95号的四合院中院，10月底的一个慵懒午后，贾张氏正坐在自家门口，专心致志地纳着鞋底，忽然院门口传来了一声熟悉而又充满亲情的呼唤。
“我的乖孙儿哟！”贾张氏一抬头，目光瞬间被棒梗身旁那位年轻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吸引，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泪水“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贾张氏连忙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女子的手，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棒梗啊，这就是翠翠吧？”
“翠翠，我们到家里了，这就是奶奶。”在棒梗轻声的提醒下，周翠翠慌乱地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脸颊上泛起了两朵红云。
周翠翠虽然见过婆家人的照片，但是当真人站在自己眼跟前，那份慈祥中带着几分陌生的感觉，还是让她的心跳如鼓，紧张不已。
“奶奶。。。”周翠翠刚开口，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随即又低下了头，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那双磨破边的布鞋尖。
周翠翠紧紧抓着自己男人的胳膊，因为紧张指尖用力而显得泛白。这是她头一回离开米脂，也是头一回见到四九城里的“婆家人”，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哎哎！”贾张氏连声答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咱回家，回家啊！”
“奶奶，翠翠怀了，五个月了。”棒梗的陕北口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气，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
“那你还不小心一点。”贾张氏原先对孙子的思念之情，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了周翠翠身上，她轻轻抚摸着周翠翠的小腹，“我的重孙子哟！”
贾张氏仔细端详着孙媳妇，只见周翠翠圆脸红扑扑的，身上穿着一件蓝布褂子，小肚子微微隆起，身上还用红绳系着个铜铃铛，棒梗说这是米脂老家的风俗，寓意着平安吉祥。
“奶奶，这是我带回来的陕北小米，还有红枣，熬粥可好喝了。”棒梗把带来的口袋放在贾家的小桌子上，然后环顾四周，“我爸妈，还有妹妹呢？”
贾张氏正在给孙媳妇冲麦乳精，藤编的暖壶里刚续了热水，蒸汽袅袅上升。周翠翠见状，要帮忙拿碗，却被贾张氏一把按了下来，“可不敢乱动，你现在是咱家的大功臣。”
“你爸还在供销社门口修鞋，你妈上班去了。”贾张氏头也没抬，继续忙碌着，“小当在密云插队，槐花考上了师范学校，平常都是住校的，不常回来。”
“翠翠啊，奶奶给你冲的麦乳精，你喝。”贾张氏乐呵呵地将碗递给孙媳妇，眼中满是慈爱，“奶奶等下就给你们下面条啊，饿了吧？”
“奶奶，我不饿。这个还是您喝吧？”周翠翠闻到面前的碗里飘出一股香甜的味道，那是她从小到大都没闻过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奶奶给你，你就喝，完了咱再买。”贾张氏转头对棒梗说，“这个是你妹妹槐花卖给我的，用的是她的助学金，你妹妹现在可懂事了。”
“奶奶，您先坐着。”棒梗打开自己的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让翠翠休息一下，她害口得厉害，有时候就想吃点酸的东西。”
“酸的，酸的好啊！”贾张氏顿时高兴了起来，“奶奶给你们煮挂面吃，再卧个荷包蛋，坛子里面还有酸菜，切个菜心拿小麻油凉拌下，保证开胃的。””
“奶奶，我来煮面吧。”周翠翠刚要起身，就被贾张氏按回椅子上，“你坐着，奶奶来。”
周翠翠望着奶奶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打着蛋，面条在锅里翻滚着，贾张氏用竹筷子挑起面条，撒上葱花，再端来切得细碎的酸菜心，淋上小麻油一拌，酸香直往鼻子里钻，让人垂涎欲滴。
“翠翠慢些吃，锅里还有呢。”贾张氏看着周翠翠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眼角又泛起了泪花，“不够的话，奶奶再给你煮。”
棒梗端着碗坐在门槛上，望着院里的水池子发呆。
他想起在曹家集的时候，翠翠总爱蹲在窑洞前看蚂蚁搬家，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如今这四九城里的四合院，连风里都飘着糖炒栗子的甜香。
“奶奶，我去供销社门口接我爸回来。”棒梗放下碗，从蓝布包里摸出钱和粮票，准备出门。
“你吃饱了没？慢点的。”贾张氏忙不迭地往他兜里塞钱，却被棒梗拒绝了，“奶奶，我有钱，您别操心了。”
“你怀着娃呢，好好歇着。”周翠翠想跟着一起去，却被棒梗劝住了，“你在家陪奶奶，我很快就回来。”
秋阳正好，棒梗踩着青石板路往供销社走。他经过胡同口的副食店，玻璃柜里摆着红彤彤的苹果，还有用黄纸包着的糖块，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他想起翠翠爱吃的酸黄瓜，便买了两根，又挑了把青翠的菠菜，准备回家给翠翠做顿好吃的。
“棒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供销社门口，贾东旭正在修鞋子，一抬头看见儿子，手里的锥子差点掉在地上，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爸，我中午的时候刚到，吃完了饭，不就想着您，接您回去的。”棒梗看着苍老的父亲，内心也是激动不已。
“今天生意还可以，我晚点再回去吧？” 贾东旭指了指面前的摊子，多修一双就能多赚一点。
“爸，翠翠也和我一块回来了。” 棒梗蹲在贾东旭面前，帮他一起收拾鞋子，“翠翠她有了，5个月了。”
“啥？有了？”贾东旭再也坐不住了。
“快，收拾一下，咱赶紧的回家。” 贾东旭再也不想修鞋了，“我这还有肉票，咱爷俩去割点肉，再买点鸡蛋啥的，可不能委屈了翠翠。”
“哎！”棒梗笑着收拾了一下修鞋的家伙，依旧是寄存在供销社。
他推着轮椅，和父亲一起去菜场割肉。看见路边有糖火烧，他买了几个。
路过胡同口的时候，棒梗听见卖糖葫芦的吆喝声传来，他想起翠翠在米脂的时候总说想吃糖葫芦，也买了两串，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秦淮茹下班回来的时候，夕阳正把四合院染成橘红色，美得如同画卷一般。她刚进院门就闻见了浓浓的肉香，心里还在嘀咕，“这不年不节的，自己婆婆在家怎么舍得炖肉了？”
“妈，我回来了！”秦淮茹推开门，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靠在贾张氏肩头打盹，炕桌上摆着糖火烧和糖葫芦。
“淮茹，你回来了。”贾东旭从里间露出了一个笑脸，“你猜，谁回来了？”
“妈！”棒梗从厨房里面跑了出来，立马给了秦淮茹一个拥抱，“妈，我好想您。”
“棒梗，我的儿啊！”秦淮茹刚要开始哭，却被贾张氏瞪了一眼，“号什么？给我小点声！别吵醒了翠翠。”
秦淮茹一进门，贾张氏就知道了，但是没理会她。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没看到翠翠在靠着自己打盹吗？要是吵醒了孙媳妇，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奶奶！”周翠翠醒了，揉着眼睛看到屋子里面多了一个中年女人，估计是自己的婆婆。她连忙站起身来，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
贾张氏慌忙地给她披上夹袄，“翠翠啊，小心点，可别凉着了。这是你婆婆秦淮茹，别怕她。”
“爸，肉我切好了。”今天贾东旭执意要亲自下厨，给儿媳妇做一道红烧肉。秦淮茹在一边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眼泪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忙前忙后的帮忙打下手。
“棒梗啊，明儿个，你带翠翠去百货大楼，扯块花布做小衣裳。”秦淮茹从屋里翻出攒了半年的布票，“其他的你们自己看，需要什么的，也买上。别委屈了翠翠。”
“妈，我有衣服的，俺穿旧的就行了。”周翠翠慌得直摆手。
“买，必须买！”贾张氏把布票和钱直接塞给了周翠翠手里，“这是规矩，新媳妇进门得穿新衣裳的。你嫁给了咱家棒梗，可是委屈你了，孩子。”
“东旭，今儿晚上咋安排？”秦淮茹瞅了一个空子问贾东旭，毕竟儿媳妇怀孕了，得小心照顾着。
“今晚让翠翠跟奶奶睡，她怀着娃怕凉。”贾东旭看了眼堂屋，“把门板卸下来搭个临时铺，让棒梗挨他媳妇睡。这样也能照应着点。”
“也只有这样了，先凑合一晚吧？”秦淮茹点头应了，她又想起了什么，凑近贾东旭耳边小声的说道，“小当和槐花都不在家，倒省得挤了。要是她们回来，再说吧？”
“今儿先这么着。”贾东旭拍了拍手，“先吃饭，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犒劳一下。别让他们等着急了。”
“嗯！” 秦淮茹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