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白色的引渡舟如同鬼魅,在浑浊的河水上无声滑行。船头那盏自行燃起的灯笼散发着稳定的冷光,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也将船身内部映照得一片惨白。船外是地府永恒的夜色和忘川河的死寂,船内则弥漫着一种更复杂的沉默。
凌九霄将昏迷的白墨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船舱角落,让他靠着一堆不知名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杂物。白墨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但好在手臂上那恐怖的黑色纹路暂时被压制住了,没有再继续蔓延或散发黑气。只是他周身那股原本清冷秩序的气息,此刻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反而隐隐透出一种……破碎感?
凌九霄坐在他对面,手里无意识地盘着那对核桃,目光复杂地落在白墨身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之前的画面——数据海中那言出法随的判官律令、记忆碎片里疑似改动阵法的手脚、动用本源精血压制反噬的决绝、还有这艘因他触碰而“活”过来的违规引渡舟……
【玄门祖师?地府判官?规则反噬?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凌九霄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仇恨的底色依旧鲜明,但一层又一层的谜团覆盖其上,让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恨起。
“那个……凌大人……”一个小心翼翼、带着颤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凌九霄抬起头,看到小鬼差阿元正飘在船舱入口,探进半个身子,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他的鬼体比之前凝实了不少,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在数据海里还要纠结,眼神里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熊熊燃烧的……求知欲(或者说八卦之魂)?
“有屁快放!”凌九霄没好气地道。他现在心烦意乱,没空跟这个小糊涂鬼啰嗦。
阿元(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飘了进来,尽量远离昏迷的白墨,凑到凌九霄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凌大人……您……您就不觉得奇怪吗?”
凌九霄(挑眉):“奇怪什么?奇怪这地府从上到下都他妈不正常?”
阿元(猛摇头):“不是!是白大人!您想啊!”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虽然鬼的手指头有点透明:
“第一,判官律令!那是十殿判官以上级别的大佬才能动用的核心权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普通鬼差连听都没资格听!可白大人用了!还生效了!”
“第二,道损之伤!您听见我之前说的了吧?那是干涉天地核心规则才会遭受的反噬!轻则修为尽毁,重则魂飞魄散!白大人身上那黑色纹路,绝对是道损之伤没跑!可他居然还活着!还能动用判官之血暂时压制!”
“第三,这船!”阿元指着脚下这艘散发着隐秘波动的引渡舟,“这是‘幽魂引渡’,是某些大佬私下里违规捞……呃,是处理特殊事务用的专属工具!需要极高的、并且是隐藏的权限才能激活!白大人碰一下它就活了!这权限……恐怕比某些明面上的司殿还要高!”
阿元越说越激动,鬼体都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荡漾起来:“可问题来了!白大人是生魂啊!他身上有活人的阳气!虽然很微弱,但我不会感应错的!一个生魂,怎么可能拥有地府判官级别的权限?还他妈是隐藏权限?!这不符合《阴阳两界权限隔离总纲》和《地府公务员编制管理规定》啊!”
他抱着头,一脸崩溃:“我在地府干了这么多年临时工,背了那么多规章制度,从来没听说过这种bug!这简直就像……就像一个人同时兼任了天庭的官儿和魔界的君主!这根本不兼容啊!系统会崩溃的!”
凌九霄(听着阿元这一连串逻辑严密(自认为)的吐槽和分析,心里的疑团也越滚越大)。【确实……这混蛋身上的矛盾点太多了。】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白墨,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探究:“所以……你觉得他是什么?”
阿元(眼睛一亮,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惊天大秘密的语气):“我怀疑……白大人可能是某位判官大人的……私生子!”
凌九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啥?!”
阿元(一本正经地分析):“您想啊!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拥有判官的血脉和部分权限,所以能用律令,能激活这船!但他又是生魂,所以权限不完整,还受到了规则排斥,导致了道损之伤!这一定是某位判官大人违反了《地府官员作风管理条例》,在人间留下的血脉!然后偷偷给了他一些权限,想让他……呃,子承父业?或者行个方便?结果玩脱了!”
凌九霄(看着阿元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嘴角抽搐)。【这小子的想象力……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他忍不住打击道:“判官私生子?那他三百年前还是玄门祖师呢!这又怎么算?判官下凡体验生活?”
阿元(一下子噎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最后颓然地蹲了下去):“……也对哦……时间线对不上……那……那难道是某位判官夺舍?不对,夺舍也瞒不过生死簿啊……或者是……是上古大能转世,带着前世的权限?可孟婆汤是强制性的啊……”
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逻辑风暴和规章制度检索中,嘴里念念有词,各种地府条例和禁忌知识层出不穷,试图为白墨的存在找到一个“合法合规”的解释。
凌九霄(听着阿元的碎碎念,目光再次落到白墨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私生子?夺舍?转世?】 这些猜测看似荒诞,却也从侧面印证了白墨身份的非同寻常。
他想起在望乡台看到的画面,那个冰冷的、下令封印的“白墨”,和眼前这个虚弱昏迷、屡次在危机中护住他(虽然可能主要是为了自保)的“白墨”,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有数据缓存区里,那个被改动过的阵法节点……他当时,到底是想彻底封印,还是……暗中留了一线生机?
混乱的线索如同乱麻,缠得凌九霄心烦意乱。他用力盘着手里的核桃,咔哒作响,仿佛这样就能理清思绪。
“算了!”他猛地站起身,打断阿元的魔怔,“管他是什么来头!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等他醒了,老子亲自问他!”
他走到船头,看着那盏幽白灯笼指引的方向。河水依旧浑浊,但前方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隐约能感受到一丝……属于空间壁垒的薄弱波动?
“我们……是不是快到边界了?”凌九霄眯起眼睛。
阿元也暂时从逻辑风暴中挣脱,飘到船头看了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的?这引渡舟走的是违规通道,可能会直接穿过地府外围的某个薄弱点……但具体通向哪里,就不好说了……”
凌九霄(深吸一口气):“管他通向哪儿!只要不是地府就行!”
他回头看了一眼舱内依旧昏迷的白墨,眼神复杂。
答案,或许就在前方。而这个答案,可能会彻底颠覆他的一切认知。
引渡舟,朝着未知的边界,悄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