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壶中天那令人窒息的崩塌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扭曲、斑斓的光带如同奔涌的江河,在通道壁外飞速掠过。通道本身也并不平静,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中的潜艇,不时剧烈颠簸,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解体。
凌九霄紧紧抓着白墨的手腕,另一只手操控着暗金火焰,如同船舵般在混乱的能量流中艰难地稳定着方向。他脸色紧绷,嘴里却不肯闲着:
“操!这什么破通道!比老子当年被玄门那帮孙子追着跑的时候钻的狗洞还颠!白墨!你这导航到底靠不靠谱?!别把咱俩直接送进虚空垃圾场!”
白墨被他拽着,因力量消耗和伤势,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几分,但眼神依旧冷静如冰。他袖中的银色符文如同精密仪器般不断闪烁、调整,计算着通道内每一个细微的能量漩涡和潜在裂缝。
“路径正确。颠簸源于壶中天彻底湮灭引发的空间余震。预计还需承受十七次大规模震荡。”他语速平稳地汇报着数据,仿佛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
“十七次?!”凌九霄差点跳起来,又被一次剧烈的颠簸晃得一个趔趄,他赶紧加大火焰输出稳住,“妈的!这售后服务太差了!差评!必须差评!”
他一边抱怨,一边却下意识地将白墨往自己身边又拉近了些,用身体替他挡开一道擦着通道壁掠过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空间碎片。
白墨感受到他细微的保护动作,睫毛微颤,抿了抿苍白的唇,没有说什么,只是指尖操控的符文更加精准地为他分担着前方涌来的能量冲击。
两人的力量在这种高强度的协同“驾驶”中,融合得越发自然。暗金火焰不再仅仅是狂暴地开路,也开始带上了一丝银色符文的精密与计算;而银色符文也不再是纯粹的防御与引导,隐隐吸纳了一丝妖凰之火的霸道与韧性。
他们像一对被迫绑在同一艘破船上的冤家船长和大副,一个骂骂咧咧掌舵,一个面无表情计算航向,在毁灭的边缘疯狂试探,却又奇迹般地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近景:凌九霄的内心戏与白墨的“备份计划”
【这石头的手腕怎么这么细?老子稍微用点力会不会给捏断了?】 凌九霄分神感受了一下掌心传来的、微凉而清晰的腕骨触感,心里嘀咕。【不过……手感还行。比那对破核桃强点。】
他偷偷瞥了一眼白墨,见他专注计算侧脸线条冷硬,但长睫垂下时,竟有种罕见的脆弱感。凌九霄心头那点因为“亏本”和“颠簸”而升起的不爽,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些。
【算了,看在他这么拼命的份上……出去后少算他点利息好了。】
就在这时,通道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极其不稳定的、如同沸腾粥锅般的能量乱流区!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颠簸都要危险!
“小心!”白墨清喝一声,一直平静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急促,“前方高能乱流,概率百分之八十九点三会导致通道局部坍塌!需要瞬间爆发最高速度强行突破!”
“最高速度?”凌九霄眼神一厉,“那就来呗!老子还怕这个?!”
他周身暗金火焰轰然爆发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颗燃烧的流星!
“抓紧了!”他对着白墨吼道,不再是抱怨,而是带着一种并肩作战的兴奋与决绝。
白墨没有犹豫,另一只空着的手迅速在两人周围布下层层叠叠的加速与防御复合符文,同时将自身所剩不多的神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凌九霄的火焰之中!
“三、二、一……冲!”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又像是撕裂夜空的彗星,拖着金白交织的璀璨尾焰,一头扎进了那片死亡乱流!
“轰隆隆——!!”
恐怖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通道壁寸寸碎裂,虚空乱流如同恶鬼的利爪,试图将他们拖入永恒的黑暗。
凌九霄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感官中只剩下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出口,以及手中紧紧抓住的、唯一的“锚点”——白墨。
白墨则闭着眼,将所有计算力用于维持两人周身那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保护层,将凌九霄那狂暴的力量引导至最正确的方向。
这一刻,没有算计,没有怨恨,没有前世今生的纠葛。
只有求生。
只有彼此。
“噗——!”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薄膜,巨大的压力陡然消失。
刺目的阳光(或者说,地府那永恒不变的、类似黄昏的光线)照射下来。
两人从半空中跌落,重重地摔在一片松软……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地面上。
凌九霄在落地的瞬间下意识地翻身,将白墨护在了上面,自己当了肉垫。
“唔!”他后背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白墨趴在他身上,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织,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狼狈却生动的倒影。
凌九霄喘着粗气,看着上方白墨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墨色的眼瞳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余悸,以及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咧嘴,想扯出个惯有的痞笑,却因为脱力和背后的疼痛显得有些龇牙咧嘴:“……怎么样?石头,老子这‘船’开得……还稳吧?”
白墨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额角的汗珠,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那劫后余生却依旧明亮的、独属于凌九霄的光芒。
过了好几秒,他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嗯。很稳。”
他从凌九霄身上撑起身,动作间牵扯到伤口,眉头微蹙,但还是利落地站了起来,并向凌九霄伸出了手。
凌九霄看着递到面前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他哼了一声,嘴上说着“用不着”,却还是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然后迅速甩开,装作打量周围环境。
“这又是哪儿?你的导航没把我们扔进哪个妖兽老巢吧?”
他们似乎落在了一片荒僻的山谷,草木葱茏,灵气……嗯,比壶中天那破地方强多了,但也算不上充沛。
白墨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虽然依旧狼狈,但那股掌控一切的冷静气质又回到了他身上。他目光扫过四周,迅速定位。
“地府与人间的缓冲地带,坐标偏离预定目标百分之十二,但在可接受范围内。”他看向凌九霄,“我们出来了。”
出来了。
从那个随时会死的鬼地方,出来了。
凌九霄长长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强烈的疲惫感和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又看了看白墨胸前再次渗出的血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行了行了,先找个地方歇脚!老子快饿死了!你也赶紧把你那破伤处理一下,看着就碍眼!”
他习惯性地想去摸核桃,却摸到那对温润的玉核桃,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盘了起来,咔啦咔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白墨看着他别扭的关心,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微动,几个探查周围环境的基础符文悄无声息地飘散出去。
很快,他指向一个方向:“那边三里处,有一间废弃的山神庙,可暂作休整。”
“山神庙?啧,将就吧。”凌九霄抬脚就往那边走,走了两步,发现白墨没跟上,回头不耐烦地催促,“磨蹭什么?等着老子背你啊?”
白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凌九霄。”
“干嘛?”凌九霄没好气地回头。
白墨站在原地,山谷的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袂,他看着凌九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下次,”他说,“若再遇到类似情况。”
凌九霄挑眉,等着他的“高论”。
白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可以,相信我。”
凌九霄愣住了。
白墨继续道:“我的计算,包括你的生存。从未将你排除在计划之外。”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无论以何种形式,我都会让你活下去。”
凌九霄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白墨,这个算计了三百年的家伙,此刻的眼神纯粹得让他无所适从。
他张了张嘴,想习惯性地怼回去,想说“谁要你管”,想说“老子信你个鬼”,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嘟囔:
“……废话真多!赶紧走了!饿死了!”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山神庙的方向走去,盘核桃的速度快得几乎要冒烟,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红晕。
白墨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墨色的眼底,极浅极浅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光。他抬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阳光(伪)透过山谷的缝隙洒下,将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拉长。
一个走得飞快,盘核桃盘得噼啪作响,像是在跟谁赌气。
一个步履平稳,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那人的背影上,仿佛那就是他计算了三百年的,唯一的坐标。
壶中天的生死与共,通道内的携手同行,那些激烈的冲突、别扭的关怀、未曾宣之于口的信任……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两颗布满裂痕的心,重新缠绕,捆缚。
同盟,在这一刻,于无声处,悄然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