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万花筒,无数扭曲的光线和破碎的空间碎片从身旁呼啸而过,带着能将灵魂撕扯成碎片的尖啸。暗金色的火焰护罩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剧烈震颤着,将大部分冲击隔绝在外。
凌九霄全身肌肉绷紧,操控着火焰护罩在混乱的激流中艰难穿梭,寻找着相对稳定的路径。他眉头紧锁,嘴里依旧不干不净:“操!这什么破通道!比地府年终结算的账本还乱!”
被他半搂半抱着的白墨,脸色比之前更差,呼吸微弱,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他闭着眼,长睫不住轻颤,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但那只没受伤的手,却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凌九霄胸前的衣料,指节泛白。
【这石头……伤得比看起来重。】 凌九霄分神瞥了他一眼,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升了起来。他啧了一声,揽着白墨腰的手臂收紧了些,试图让他靠得更稳当点,同时将更多的妖力注入护罩,硬生生在混乱的流光中撞出一条路!
“噗——!”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周遭令人窒息的压力陡然一轻。
他们跌落在了一片相对完整的陆地上。这里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橘红色,像是凝固的晚霞。脚下是干涸龟裂的黑色土地,零星矗立着一些扭曲的、如同水晶般的紫色枯树。远处,空间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静止在天空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总算暂时安全了。
凌九霄松了口气,第一时间低头查看白墨的情况。
“喂!石头?还活着吗?”他拍了拍白墨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白墨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墨色的瞳孔有些失焦,映出凌九霄带着担忧和烦躁的脸。他试图自己站直,却腿一软,差点又栽下去。
“别动!”凌九霄没好气地低吼,扶着他靠着一棵较为粗壮的水晶枯树坐下。“逞什么能?嫌自己命长?”
他蹲下身,动作有些粗鲁地扯开白墨胸前已经被血浸透的衣襟,查看伤口。只见那原本被暗金火焰灼烧愈合不少的伤口,因为之前的力量透支和空间穿梭的震荡,再次裂开,边缘泛着不祥的黑气,那是死气重新开始侵蚀的迹象。
凌九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麻烦!”他嘟囔着,脸上写满了“老子真倒霉摊上你这事儿精”,但手上动作却不慢。指尖再次凝聚起那柔和而充满生机的金色光晕,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伤口上。
这一次,他输出的力量比之前更加温和,也更加持久。暗金色的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钻入伤口,与那些顽固的死气展开拉锯战,同时催动着受损的神格与肌体缓慢修复。
白墨靠在冰冷的树干上,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带着凌九霄独特气息的温暖力量,那力量霸道却又细致,驱散着阴寒和剧痛。他垂眸,看着凌九霄近在咫尺的、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因为消耗力量而微微渗出汗珠的鼻尖,看着他紧抿的、显得有些不耐烦却始终没有停下的唇。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温热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他想起三百年前,这人也是这样,嘴上嚷嚷着“麻烦”、“亏本”,却总会在他修炼出岔子时,一边骂他“呆子”,一边不惜耗费自身修为替他梳理紊乱的灵力。
好像……一直都没变。
“看什么看?”凌九霄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竖瞳里带着惯有的挑衅,“收费的!记得结账!这次是救命之恩,得翻倍……不,翻十倍!”
白墨沉默了一下,忽然轻轻开口:“我没钱。”
凌九霄:“???”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钱?!你一个地府首席判官,掌管三界轮回Gdp……你跟我说你没钱?!”他气得差点跳起来,手上的治疗光晕都晃了晃。
白墨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功德点都用来……找你轮回了。”
凌九霄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瞪着白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嘲讽的话,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心里那点因为“亏本”而升起的不爽,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漏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种酸酸胀胀的、让他无比陌生的情绪。
【三百年……功德点……都用来找我?】 他脑子里嗡嗡的。
他猛地别开脸,耳根有些发烫,恶声恶气道:“……那,那就先欠着!利滚利!以后慢慢还!敢赖账老子拆了你的阎罗殿!”
白墨看着他泛红的耳廓,轻轻“嗯”了一声。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弱的能量流动声和远处空间裂痕偶尔传来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细微声响。
凌九霄觉得这气氛有点诡异,让他浑身不自在。他轻咳一声,试图找回场子:“那个……刚才打架,配合得还行。没拖老子后腿。”
白墨抬眼看他:“你火焰控制精度,比预想高百分之十七。”
凌九霄:“……你他妈连这个都算?!”他简直服了这老古董的脑回路。
“数据记录,有助于优化后续合作方案。”白墨一本正经地回答,仿佛在写工作报告。
凌九霄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勾起了一点。他低头,继续专注地治疗,嘴里却忍不住开始叭叭:“说起来,刚才那个坤位的家伙,你看到没?我一火过去,他那个表情……笑死我了!还有那个放冷箭的,藏得挺深啊,还不是被咱俩揪出来……”
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复盘刚才的战斗,语气夸张,带着他特有的市井气息和得意。
白墨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当凌九霄说到精彩处手舞足蹈时,他会微微颔首,或者补充一句冷静的数据分析:“对方阵法灵力流转存在0.3秒空档。”、“死气凝聚节点偏移标准值百分之五。”
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嗯,算得认真。
诡异的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凌九霄感觉白墨的伤口终于稳定下来,死气被彻底驱散,虽然距离完全愈合还早,但至少不会恶化了。他松了口气,收回力量,感觉自己也有点脱力,一屁股坐在白墨旁边的地上,毫无形象地喘了口气。
“妈的,累死老子了……”他嘀咕着,习惯性地想去摸核桃,又摸了个空,烦躁地咂了下嘴。
白墨看着他空荡荡的手,沉默片刻,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了那对在幽憩居出现的玉核桃,递了过去。
凌九霄一愣,看着那对盘得温润透亮的玉核桃,又看看白墨没什么表情的脸。
“干嘛?”
“抵押。”白墨言简意赅,“疗伤费。”
凌九霄:“……”他看着那对明显被精心盘玩、蕴含着淡淡灵气的玉核桃,心里五味杂陈。
【这石头……】 他一把抓过那对核桃,入手温润,带着白墨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他下意识地盘了起来,咔啦咔啦的声响在寂静的黄昏中格外清晰。
盘了几下,他忽然觉得不对,瞪向白墨:“这不会也是你算好的吧?知道老子核桃丢了?”
白墨移开视线,看向远处凝固的橘红色天空,语气平淡无波:“巧合。”
凌九霄信他才有鬼!
但他捏着那对玉核桃,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白墨的三百年孤寂,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没再追问。他低头,更加用力地盘了起来,仿佛要把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情绪都盘进去。
夕阳(伪)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一个靠着树干闭目调息,面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
一个坐在旁边,低着头,咔啦咔啦地盘着不属于自己的核桃,一脸别扭,耳根却依旧带着未散的红晕。
壶中天的崩裂似乎暂时远离,这片凝固的黄昏碎片里,只剩下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以及一种……名为“亏本买卖好像也没那么亏”的诡异认知,在凌九霄心里悄悄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