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鹰的目光再次落在陆清玄脸上。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吗？如果听到了，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实在太少太少。他的力量，他的目的，他的过去……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中。而这迷雾，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牵挂。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她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枪柄，这是她紧张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不管你有什么秘密，快点好起来……铁锈镇的麻烦，还没完。”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又或者是灵田持续反哺的生机终于累积到了某个临界点。
一直昏迷不醒的陆清玄，那浓密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夜鹰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紧接着，陆清玄的眉头，缓缓地、艰难地蹙了起来，仿佛在忍受着某种痛苦，又像是在努力挣脱梦魇的束缚。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若游丝的呻吟。
“陆清玄？”夜鹰的心跳骤然加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但陆清玄的眼皮，又颤动了几下，似乎在努力想要睁开。
夜鹰不再犹豫，立刻起身，冲到门外，对守在外面的战斧低声道：“快去叫‘眼镜’！告诉他陆先生好像要醒了！还有，让羽箭去烧点热水，准备点干净的布和……算了，我列的单子上的那些草药，能找到的都先拿过来！”
战斧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用力一点头，转身就跑。
夜鹰回到床边，紧紧盯着陆清玄。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正在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近乎寂灭的平稳，而是多了一丝……挣扎的活性。
“坚持住……你能行的……”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放在身侧、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力量。这个动作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甚至有些笨拙，但她此刻只想这么做。
陆清玄的手指，似乎在她掌心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虽然轻微，却让夜鹰的心猛地一跳！
他真的要醒了！
然而，就在夜鹰心中升起希望，全神贯注于陆清玄的反应时，她没有注意到，房间角落里，那个之前用来盛放净瘴丹的、已经空了的陶瓷内胆，内壁沾染的、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陆清玄的精血混合药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正极其缓慢地，渗出一丝丝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淡金色的微光。
这微光与平台灵田的翠绿光芒，以及陆清玄识海中“一念洞天”的律动，产生了某种遥远而神秘的共鸣。
与此同时，铁锈镇外，那片被严密看守的废墟平台。
夜色渐深。
负责看守的两名治安队员正围着一个小火堆，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警惕地扫向四周黑暗。他们身后，那片被陆清玄选为灵田的土地，在夜色中呈现出与周围废墟截然不同的、略显深沉的色泽。
忽然，其中一名队员揉了揉眼睛，推了推同伴：“喂，你看……那地上，是不是……有点亮？”
同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灵田核心区域，那土壤深处，一点微弱却纯净的翠绿色光华，如同呼吸般，缓缓地、有节奏地明灭着。光华并不强烈，但在漆黑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和……神秘。
“又来了！昨晚好像也闪了几下！”队员低呼，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安，“要不要报告？”
“镇长和夜鹰队长都说了，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另一名队员站起身，“你守着，我去找队长！”
他转身刚要走，忽然，两人同时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种子破土而出的“啵”的一声轻响！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那闪烁着翠绿光华的土壤表面，一株嫩绿到近乎透明、仅有两片指甲盖大小叶芽的幼苗，竟悄然顶开了土壤，探出了头！叶芽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周身萦绕着极其淡薄的翠绿光晕，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纯净的草木清香！
这清香钻入鼻腔，两人连日站岗的疲惫和隐隐吸入辐射尘的不适感，竟然都缓解了一丝！
“这……这是……”两名队员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这片连最顽强的变异苔藓都长得歪歪扭扭的废土上，在这片刚刚经历过惨烈战斗、浸透了鲜血与污秽的废墟里，竟然……长出了如此纯净、如此生机勃勃的植物？！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株幼苗破土而出的刹那——
据点房间内，昏迷的陆清玄，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球剧烈地转动了几下！
他识海中，“一念洞天”那黯淡的光华，随着灵田幼苗的诞生，猛地亮了一瞬！虽然很快又黯淡下去，但那灵田区域的翠绿光芒，却明显稳固和壮大了一丝！反哺而来的生机暖流，陡然增强！
“呃……！”
一声更加清晰的闷哼，从陆清玄喉咙里溢出。
他的眼睛，终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光影晃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顶粗糙的木梁和铁皮。然后是……一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紧张、担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的、熟悉的脸庞。
夜鹰。
她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平日的锐利与冷静，而是混合了许多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的手指，正紧紧握着他的手，掌心传来一丝并不算温暖、却异常坚定的触感。
陆清玄的意识，如同穿过厚重冰层的游鱼，终于艰难地浮上了水面。
“……夜……鹰……”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但夜鹰听到了。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近乎璀璨的、释然的光彩，尽管那光彩一闪即逝，很快又被强行压抑的冷静覆盖。
“你醒了。”她松开手，迅速站起身，动作恢复了平日的利落，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别动，也别说话。‘眼镜’马上就来。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陆清玄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丝信息。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看向自己的手，看向身上包扎的伤口，感受着体内那依旧空空荡荡、却不再完全枯竭的经脉，以及识海中那虽然破损却重新建立了稳定链接的“一念洞天”和灵田。
他还活着。
灵田……好像……有东西……长出来了？
一个模糊的感应传来。
就在这时，“眼镜”和战斧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羽箭也端着热水和草药跟在后面。
“陆先生！你真的醒了！”“眼镜”激动地凑到床边，拿出一个简陋的听诊器（旧世界遗物）想要检查。
陆清玄却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他们，看向夜鹰，用尽力气，极其缓慢地，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二句话，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平台……灵田……有变。”
夜鹰和“眼镜”同时一怔。
紧接着，门外传来那名前去报告的治安队员气喘吁吁、带着惊惶的声音：
“夜鹰队长！不好了！平台那边……那边长出怪东西了！一棵会发光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