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但羽箭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夜鹰继续说，声音有些哽咽，因为她知道，她的牺牲换来了什么——换来了铁锈镇还在，换来了我们还活着，换来了今天早晨，我们还能在这里，感受疼痛，感受活着。
她走到那个失去左腿的年轻战士床边，握住他的手：你叫小林，对吗？昨天你为了守住西墙缺口，用身体堵住了三个进化之家的士兵，给战友争取了时间。
小林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你的腿没了，但你救了至少五个战友的命。夜鹰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觉得值吗？
小林嘴唇颤抖，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值。
那就记住这种的感觉。夜鹰站直身体，看向所有人，痛苦是真实的，失去是真实的，但因此换来的东西——家园还在，亲人还在，希望还在——也是真实的。
她张开双手，秩序之种的光芒达到顶峰：现在，我要你们闭上眼睛，感受自己身上的疼痛。不要抗拒它，不要逃避它，承认它，然后……问问自己：我愿意用这份疼痛，换取什么？
如果铁锈镇需要你的疼痛来守护，你愿意吗？
如果你今天的痛苦，能换来明天的孩子不用再经历同样的痛苦，你愿意吗？
如果你的牺牲，能让这片废土上，多一块干净的土地，多一口甘甜的井水，多一丝秩序的光芒……
你愿意吗？
沉默。
然后，第一个声音响起。
我……愿意。是战斧。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泪流满面，却咬紧牙关，老子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如果能用这身伤……换铁锈镇多活一天……值了！
我也愿意！小林嘶哑地喊。
愿意！
愿意！
声音此起彼伏。起初只是伤员，很快，闻讯赶来的其他镇民也加入进来。他们围在医疗区外，看着里面的伤员，看着夜鹰，感受着那种从心底升起的、炽热的情感。
那不是单纯的愿意牺牲，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共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逝者的承诺，是对未来的责任，是即使我如此痛苦，依然选择守护的决绝。
陆清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掌中的心念之晶正在疯狂震颤。晶体内部，无数金色的纹路疯狂生长、交织，吸收着从每个人身上升起的情绪能量。那些能量不再是散乱无序的，而是被夜鹰的引导和伤员们的决心过的高质量心念流。
痛苦被转化为坚韧。
恐惧被转化为警惕。
绝望深处，迸发出最强烈的求生与守护意志。
够了……陆清玄低语，够了……
他转身，冲向老井。夜鹰紧随其后，秩序之种的光芒如同引路的灯塔。
井底，横向通道内。
当陆清玄将充满能量、几乎要涨裂的心念之晶按在紧急维护接口上时，整个阵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陈守拙的投影重新凝聚，他的脸上带着震惊：这能量……纯度太高了！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
启动自清洁协议！陆清玄喝道。
明白！
陈守拙的投影融入阵列，整个密室震动起来。阵列表面的金属纹路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那些淤塞在纹路中的暗红色蚀能，如同遇到沸水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五十……
当清洁进度达到百分之七十时，异变突生。
阵列正下方，那个被封印的次级裂隙，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它剧烈震颤，爆发出强大的反抗之力！暗红色的能量流如触手般从裂隙中伸出，疯狂冲击封印，试图阻止清洁进程！
密室开始崩塌。碎石从天花板坠落，墙壁出现裂痕。
它要反抗！陈守拙的声音在震动中传来，清洁协议还剩最后十秒！必须顶住！
陆清玄咬牙，将全部灵力注入心念之晶，强行维持能量输出。夜鹰也全力催动秩序之种，淡金色的光芒化作屏障，抵挡裂隙能量的冲击。
八秒、七秒、六秒……
就在最后三秒时，裂隙深处，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那不是物理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陆清玄和夜鹰同时闷哼一声，七窍渗出血丝。他们的意识几乎要被那嘶吼震散！
陈守拙的投影剧烈闪烁，却依然坚持操控阵列：最后……一秒！
轰——！！！
清洁协议完成。
阵列表面，百分之七十五的蚀能淤塞被清除。剩余的淤塞虽然还在，但已经无法阻止阵列部分功能的恢复了。
与此同时，裂隙的反抗也达到了顶峰。一条暗红色的能量触手突破了封印的薄弱点，直刺夜鹰！
小心！陆清玄想要推开她，但已经来不及。
就在触手即将命中夜鹰的瞬间——
她体内的秩序之种，自主爆发了。
不是防御，不是反击，而是……共鸣。
夜鹰睁大眼睛，看着那条暗红色的触手。在那一瞬间，她到了触手深处传来的情绪——不是恶意，而是……痛苦。是裂隙另一边的存在，被长期封印、压制后产生的，扭曲而疯狂的痛苦。
秩序之种的光芒包裹住触手。
奇迹发生了。
暗红色的能量，在秩序之光的照射下，开始……转化。不是净化，不是驱散，而是从本质上改变其性质。疯狂痛苦被抚平，扭曲被捋直，最终化作一缕精纯的、无属性的能量流，被秩序之种吸收。
触手消失了。
裂隙的反抗戛然而止，仿佛被这一幕震惊了。
整个密室安静下来，只有阵列恢复运转的嗡鸣声在耳边低回，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安稳心跳。
陈守拙的投影重新凝聚，他看着夜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你刚才……那是什么能力？
夜鹰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秩序之种在她体内平稳运转，刚才吸收的那缕能量正在被迅速转化，反哺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势恢复速度明显加快了。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指尖微微颤抖，我只是……感觉到了它的痛苦，然后……秩序之种自己就……
陆清玄走过来，手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片刻后，他震惊地抬起头：你的内伤……好了三成。而且秩序之种的融合度……提升了至少百分之五。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秩序之种不仅能转化正面情绪，还能……转化的本质能量？
这个发现太重要了。陈守拙的投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像是一盏即将耗尽的油灯，但我……没时间了。阵列已经恢复基础功能，可以自主吸收镇上散逸的正向情绪维持运行。封印至少能再坚持五年……如果你们能定期来清理剩余淤塞的话。
他看向夜鹰，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自己的孙女：小鹰……你父亲如果看到今天的你，一定会很骄傲。他当年没走完的路……也许，你能走完。
投影开始消散，边缘的光点像萤火虫般飘散。
等等！夜鹰急切地向前一步，您知道其他阵列的位置吗？还有，第五颗秩序之种……
阵列网络……图纸在……零号保险库……陈守拙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吹散的烟，第五颗种子……被牧羊人……带去了……小心……他们不止想要种子……他们想要……彻底打开……
话没说完，投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恢复运转的阵列，和满心震撼的两人。
爬出老井时，已是正午。
阳光刺眼，但铁锈镇的气氛明显不同了。医疗区传来欢呼声——伤员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疼痛减轻了，伤口愈合速度加快了，甚至几个原本昏迷的人，都醒了过来。
道长！夜鹰队长！罗铁兴奋地跑过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笑容，奇迹！简直是奇迹！战斧都能下床走两步了！小林说他腿不疼了！这……这是你们做的？
陆清玄和夜鹰对视一眼。
是大家自己做到的。夜鹰轻声说，目光扫过镇上忙碌的人群，我们只是……引导了一下。
但她的心里，却翻涌着更多的疑问。
秩序之种能转化蚀能？
牧羊人带走了第五颗种子？
他们想彻底打开什么？
还有，陈守拙消散前那句没说完的话——他们想要……
想要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战士匆匆跑来，脸色古怪：道长，那个……曙光城的老柯，说有急事要见您。他看起来……很紧张。
陆清玄眉头微皱：带他来清玄观。
十分钟后，清玄观正殿。
老柯的脸色确实很不好看。他手中拿着一台巴掌大的通讯器，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密文。
陆道长，我们刚刚收到曙光城本部的紧急通讯。老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三个小时前，我们在旧矿坑的侦察小队失联了。最后传回的画面是……
他将通讯器转向陆清玄。
屏幕上，是一片狼藉的营地。尸体横七竖八，但死状诡异；不是枪伤，不是爆炸，而是……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变成干瘪的皮囊。而在营地中央，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符号。
那符号，陆清玄认识。
在祭司长的记忆碎片里见过。
那是的印记。
这是……献祭仪式。老柯的声音在颤抖，而且不是那种粗糙的活祭，是更……高效的、直接抽取生命能量的仪式。曙光城的分析部门认为，这是进化之家更高层的手笔。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通讯最后，侦察队长说了四个字，就彻底断联了。
哪四个字？
使徒……集结。
陆清玄的心沉了下去。
格伦败退才两天。
进化之家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屏幕上那个蚀渊印记符号中央，有一个微小的、不起眼的空缺，形状正好是……五角星。
五颗点位的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