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天南城外的群山轮廓晕染得一片混沌。贾蓝玉离开聚贤庄后,并未远遁,而是如同鬼魅般融入附近一片茂密的杉木林中。他身上那件在战斗中沾染了些微尘土的青衫,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得他身形挺拔,气质孤峭。
庄内的喧嚣与火光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唯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鸣,陪伴着他的独行。他步履从容,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在数丈之外,正是将“佛问迦蓝”那份“静心明性,洞察虚妄”的意境,融入了寻常的步履之间。新生丹田内,那由“先天一气”构筑的气核缓缓旋转,精纯而磅礴的内息如溪流般在那些已被开拓、坚韧无比的偏僻经脉中潺潺流动,滋养着肉身,也敏锐地感知着周遭数十丈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经此聚贤庄一役,他心中并无多少扬名立万的畅快,反而更添几分沉凝。楚忌败退时那怨毒的眼神,了尘大师离去时那复杂的叹息,刘乘风强压怒火下的隐忍,以及在场众多江湖豪客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今日之事,绝非结束,而是一个更大风暴的开端。
“如来神掌”四字,经此一战,已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必将激起千层浪。往后的路途,明枪易躲,暗箭更难防。
他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岩,盘膝坐下,并未立刻调息,而是于脑海中细细复盘方才与楚忌、了尘的两场战斗。与楚忌之战,更多是丁却昔日恩怨,以“佛问迦蓝”破其“天地同悲”,不仅是武技的碾压,更是心境的胜利。楚忌的剑招狠戾,却失之纯粹,被“佛问迦蓝”洞察其心术不正之处,故而一击即溃。
而与了尘大师之战,则凶险得多。少林伏魔杖法刚猛无俦,配合其精纯的佛门内力,威力极大。若非自己已将“佛问迦蓝”修炼至“掌意初成”,并能将其意境完美融入刀法,形成那独特的琉璃心力场,不断干扰、削弱对方的杖势与内力运转,想要取胜绝非易事。尤其是最后那一声“狮子吼”,蕴含佛门正宗禅功,直撼心神,若非自己于医魂谷中经历生死,心境通透坚定,更于“佛问迦蓝”的“问心”意境上有深刻领悟,只怕瞬间便会心神失守。
“了尘大师……其败非败于力,而败于念。”贾蓝玉心中明镜似的,“贪嗔之念一起,佛心便蒙尘,伏魔杖法也就失了至纯至刚的根基。”这也让他对自身的力量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如来神掌固然威力无穷,但其根本,似乎更在于“心”与“意”的修行。招式是表,意境是里,心念是根。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一抹淡薄却无比纯净的琉璃色光华在掌心悄然浮现,并不耀眼,却仿佛能吸纳周围所有的光线与声音,形成一个微小的力场。力场之中,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几片飘落的枯叶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这便是“佛问迦蓝”的掌意显化,不仅能干扰对手内力、洞察招式破绽,更具备一种奇异的“净化”与“瓦解”之能。
“第四式已有如此妙用,那更深奥的‘迎佛西天’,乃至后续未知的掌法,又该是何等光景?”贾蓝玉心中泛起一丝期待,但随即压下。他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如今丹田初复,踏入先天,“佛问迦蓝”刚刚纯熟,远未到圆满之境,贪多嚼不烂。
当前首要之事,是尽快离开天南城这是非之地。聚贤庄绝不会善罢甘休,楚忌背后的梵净派,了尘背后的少林寺,乃至那些觊觎神掌的各方势力,很快便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
他长身而起,目光如电,扫视着沉沉的夜色。根据之前获取的情报以及自身的判断,往北是中原腹地,势力错综复杂,眼线众多;往西则人烟渐稀,多山岭密林,易于隐匿行踪。
“便向西吧。”贾蓝玉心中定计,“先避开这第一波风头,再图后续。梵净派的因果,苏正风……终须了结。但在那之前,还需进一步提升实力。”
他取出阿幼朵所赠的香囊,置于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异香萦绕,让他因连番激战而略显躁动的心神渐渐宁定。苗疆少女那明媚爽朗的笑容仿佛在眼前一闪而过,带来一丝微暖。
然而,这丝暖意很快便被冰冷的现实取代。他想起林浩伪善的笑容,想起执法长老不容分说的擒拿,想起苏正风冷漠的眼神,想起苏清瑶最终的退缩……这些画面如同冰锥,刺穿温情,让他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江湖风波恶,人心险于山川。能依靠的,唯有手中之刀,掌中之力。”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青影,向着西边连绵的群山,疾驰而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这一夜,贾蓝玉并未停歇,凭借先天境的修为和对气息的精妙控制,他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直到天光微熹,已远离天南城近百余里。他寻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兽穴,略作清理,便隐匿其中,开始真正调息恢复。新生丹田的强大在此刻展现无疑,不过一个时辰,连日奔波的疲乏与战斗消耗的内力便已尽数恢复,甚至隐隐还有一丝精进。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神光湛然,所有情绪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如古井深潭般的平静与深邃。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江湖路,从离开聚贤庄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前路漫漫,荆棘遍布,但他心中无惧,唯有手中刀,掌中力,以及那一往无前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