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梵净派山门之前。
刘松溪长老一袭青袍,神色平和,已等候在此。他身后,楚忌与贾蓝玉并肩而立。楚忌依旧是那副英挺自信的模样,见到贾蓝玉,甚至还微笑着点头致意,仿佛昨日种种皆已烟消云散。贾蓝玉心中警惕,面上却也不动声色,执礼如仪。
苏清瑶也前来送行,她走到贾蓝玉身边,轻声嘱咐道:“蓝玉,此行下山,一切小心。江湖险恶,不比门派……”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放心吧,清瑶,有刘师叔在,不会有事。”贾蓝玉温言安慰,拍了拍她的手背,“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楚忌在一旁看着两人亲昵低语,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阴冷,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对苏清瑶笑道:“苏师妹放心,我作为大师兄,定会照顾好贾师弟。”
寒暄已毕,三人不再耽搁,向送行的众人拱手作别,随即展开身法,下山而去。
青城派位于西南,与梵净山相隔数百里,途中需经过数座城镇,翻越几处山岭。刘松溪似乎有意借此机会磨砺两名弟子,行程并不匆忙,时而指点他们辨识草药,时而讲解一些江湖典故、门派渊源。
贾蓝玉一路虚心受教,同时也暗暗观察着楚忌。楚忌表现得无可挑剔,对刘师叔恭敬有加,对贾蓝玉也颇为“照顾”,甚至主动与他探讨武学,言语间似乎已将他视为平等的对手,再无之前的轻视。
然而,贾蓝玉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楚忌的转变太过刻意,反而显得不正常。
这一日,三人行至一处名为“黑风岭”的险峻山道。此地山高林密,传闻时有猛兽出没,也曾是盗匪盘踞之地。虽近年来已被官府清剿过几次,但地势依旧险恶。
正行走间,前方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女子惊慌的呼救声!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
声音凄厉,带着哭腔。
刘松溪眉头一皱,脚步加快。楚忌与贾蓝玉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上。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景象让三人都是一怔。只见山道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倾覆在地,拉车的马匹已不知所踪。车旁躺着两名家丁打扮的汉子,身下洇开一滩血迹,生死不知。三名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山贼,正围着一个缩在马车残骸旁、瑟瑟发抖的绿衣女子,发出猥琐的笑声。
那女子云鬓散乱,衣衫被撕破了几处,露出雪白的肌肤,容貌竟是极美,此刻梨花带雨,更添几分娇弱,正是苏清瑶!
“清瑶?!”贾蓝玉目眦欲裂,惊呼出声!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苏清瑶,而且还是如此险境!她不是应该在梵净派吗?怎么会在这里?还遭遇了山贼?
情急之下,他不及细想,体内内力轰然爆发,身形如离弦之箭,便要冲上前去!
“且慢!”刘松溪长老经验老到,一把按住贾蓝玉的肩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沉声道,“情况不对!清瑶怎会在此?小心有诈!”
楚忌也在一旁急声道:“师尊!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话音未落,已抢先一步,长剑出鞘,化作一道寒光,直取那三名山贼!“兀那贼子,光天化日,竟敢行凶!纳命来!”
那三名山贼见有人来,似乎吃了一惊,但见只有三人,其中两个还是年轻人,顿时胆气一壮,嗷嗷叫着挥刀迎上楚忌。
楚忌剑法精妙,梵净七绝的劲力贯注剑身,招式狠辣,竟在数招之间,便将两名山贼刺伤,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贾蓝玉见楚忌已动手,又见“苏清瑶”那惊恐无助的眼神,心中那点疑虑瞬间被担忧与怒火淹没。他挣脱刘松溪的手,也冲了上去,流云掌施展开来,掌影翻飞,缠住了最后一名山贼。
然而,就在他与那山贼交手不过两合之际,异变陡生!
那原本被楚忌逼得手忙脚乱、看似武功低微的两名山贼,眼中突然凶光毕露,身形诡异地一扭,竟同时舍弃楚忌,一左一右,如同两道鬼影,以远超方才表现的速度和力道,两柄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刺,直取贾蓝玉身后两处致命要害!角度刁钻,配合默契,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而与此同时,那名与贾蓝玉交手的山贼,也是狂吼一声,不顾自身空门大开,钢刀抡圆了,以同归于尽的架势,猛劈贾蓝玉面门!
三方夹击!绝杀之局!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忌看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救援的动作慢了半拍,而他眼中,却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快意!
刘松溪长老脸色剧变,大喝一声:“鼠辈敢尔!”身形暴起,便要救援,但距离稍远,已然不及!
贾蓝玉腹背受敌,三方杀招瞬间及体,强烈的死亡阴影将他彻底笼罩!流云掌根本来不及同时应对三面来袭!他体内的内力在这极致危机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几乎要冲破经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脑海中,洗马老人那古怪的起手式,与那日小比福至心灵的感觉,以及连日来探索隐秘筋脉的种种体悟,如同破碎的镜片,在生死压力下,轰然拼接、融合!
一条此前他隐约触摸到,却始终无法贯通的、位于手臂内侧的细微筋脉,在这内力洪流的冲击下,豁然贯通!
“嗬——!”
贾蓝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几乎是本能地,双掌猛地向前一圈一推!不再是流云掌的任何招式,而是一个古朴、简单,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奥妙的手印!
“嗡——!”
仿佛有洪钟大吕在虚空震响!
璀璨夺目的金色佛光,自贾蓝玉双掌之间骤然爆发!如同旭日东升,瞬间照亮了这阴暗的林间空地!那金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股中正平和、沛莫能御的浩大力量!
佛光过处,那三名“山贼”杀手发出的致命攻击,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他们手中的短刺、钢刀,被一股无形巨力震得脱手飞出!三人更是如遭重锤击胸,惨叫着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撞在远处的树干上,筋骨断裂,眼见是不活了!
金光缓缓收敛。
现场一片死寂。
倾覆的马车旁,那个假扮苏清瑶的女子,已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脸上的人皮面具边缘翘起,露出了底下另一张完全不同的、惊恐万分的脸。
楚忌僵立在原地,脸上那伪装的焦急和计谋得逞的快意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无边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他死死地盯着贾蓝玉那兀自散发着淡淡金辉的双手,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物。
刘松溪长老也已赶到近前,他没有去看那几名死去的杀手,也没有理会瘫软在地的假货,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光柱,紧紧锁在贾蓝玉身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骇然!
他感受得清清楚楚!那金光之中蕴含的,是纯正无比、浩瀚精纯的佛门罡气!其品阶之高,意境之远,远远超出了梵净派,甚至超出了他所知的绝大多数武林绝学!
“这……这是……”刘松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贾蓝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中那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感正在缓缓消退,但经脉中残留的灼热与激荡,却无比真实地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楚忌,看向神色骇然的刘师叔,再看向地上那几名死状凄惨的杀手和那个伪装成清瑶的女子……
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楚忌精心布置,要置他于死地的杀局!而自己,在生死关头,竟然无意中又使出了……使出了洗马老人可能传承自那传说中的……
“如来……神掌……”
他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但刘松溪长老功力深厚,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四个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佛光已现,风云自此始。